('回看了一眼仍旧石像般呆立不动的裴玄思,摇头叹了一声,到车前牵住马缰,缓缓朝巷口走。“做好你的事,别辜负了阿漓。”第73章 帝春台 大结局临近除夕, 天反而愈来愈寒。京畿州县暴雪成灾,饿殍遍地。京中同样不太平,城里到处流传着北境三镇失守, 猃戎大军破关南侵的消息,一时间坊议纷纷, 人心惶惶。又一场风雪过后。刚进卯时, 还不到四城开启的时候,正北的光化门却徐徐半敞开一条不宽不窄的道来。几个人影从里面鱼贯而出, 踏着半尺厚的积雪一路奔向官道。不出两三里,沿途已经能看到冻饿而死的流民, 连施粥的草棚都塌在路边, 无人过问。月落乌啼, 星光暗淡。再往前不远,左环右拥的群山之外就是一马平川。那几骑人马这时却放慢了脚步,在谷口前停了下来, 举头环视, 似乎已经察觉出凶险将近。突然间, 两侧的山坡上箭如雨下, 几个人登时被射成了刺猬, 坠马倒地。只有中间那个手持一柄长剑, 在飞蝗般的箭雨中格挡穿梭, 仍显得游刃有余。半晌,攒射的箭声戛然而止。他昂然立在血染雪地上,依旧毫发无伤。一片寂静中,数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弹出,从不同方向激射而来。他像掐算好了似的,纵身跃起躲过, 在半空里同挥剑侧劈,脚尖反撩,又格开两箭,最后徒手抓住直刺面门的一击。但这下力道极大,虽然减缓了冲劲,箭头却仍然顺势扎在肩头上,衣料间很快便渗出一小片红来。“好啊,当真了得,本大将军想不甘拜下风看来也不成了。可你功夫再强,也生不出三头六臂来,别白费力气了。”薛邵廷从昏暗的林中走出来,身上甲胄的鳞片和着冷笑窸窣碎响。裴玄思双眼木然泛着冷光,拔出箭头随手一丢:“英国公世子,左武卫大将军,就这点以众欺寡,暗箭伤人的本事?”“不用拿这话来激我,老子今日是奉密旨行事,犯得着跟你讲什么公平比试么?”薛邵廷口气中讽味更浓:“圣谕叫你统制沿途折冲府北上迎击猃戎人,不过就是个幌子,你自己清楚得很,呵呵……自以为精明,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又怎样?在圣上眼里不过就是颗棋子罢了,哼,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他扬手示意,大批埋伏在林间的士兵现身出来,端着神臂弩围上来,箭镞戟指而下,寒光星星点点,森然刺目。这时若是万箭齐发,哪怕身负通天彻地的本事,也只有等死的份儿了。裴玄思木楞的眼左右瞥睨,没有半点怯意,反而从容不迫地将长剑还入鞘中:“死又如何,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拿你们去祭奠阿漓。”薛邵廷仰面一笑,跟着嗤声不屑:“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如今孤零零的一个,手上没半点人马,颍川的旧部也就剩地上这几个死人,还有什么本事跟我都斗?”“是么?”裴玄思干干地扯起唇角,却不见丝毫笑意,眉眼一凛,突然扬首长啸。吼声在内力催动下卷起无形气浪,震得周围那些弓弩手心魂俱颤,又顺势漫进山谷,激起闷雷似的巨响。响声未歇,众人还在恍惚之际,碎石滚溅的山谷内便隐约回荡起“隆隆”的马蹄声,积雪厚重的大地轰然震颤。几乎同时,数不清地黑影从山顶林密处冒出来,随着潮水般的喊杀声奔涌而下。被震得头昏脑涨的弓弩手猝不及防,顷刻间就被人潮淹没……薛邵廷回过神,瞪着站在原地的裴玄思惊怒交集,仿佛仍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愣了愣,恶吼一声便拔剑直刺过去。裴玄思却没动兵刃,侧身一避,轻巧地躲了过去。“不可能!你从哪里搬来的人马?”薛邵廷咬牙切齿,发疯似的搏命砍向对方。忽然,寒光闪到面前。他仓促挥起剑,却挡了个空,才醒悟是虚招,惊骇间就觉下盘一凉,双腿已经被斩断,登时扑倒在地上。薛邵廷趴在地上,剧痛扭曲了五官,眼中的阴鸷却愈发深沉入里,看着对方走近,忽然扬手撒出一片殷红色的粉末。甜腻的香气弥散开来,裴玄思却没停步,反而迎着那片迷雾般的粉末走到面前。“你……你怎么……”“比起你那姘头,用毒这一招你还差得远呢。”裴玄思眸光淡漠无神的落在薛邵廷身上,长剑送出,从他额头正中刺了进去。两边山坡上的厮杀声渐渐变得稀疏,那些□□手早就无力抗拒,除了被杀的,其余纷纷束手就降。山谷中潮水般的蹄踏声此时也到近处,为首的人跳下马,快步上前:“兄长!张怀幸不辱命,总算及时赶来了!”张怀激动不已,如隔三秋似的一把抱住裴玄思,却见他脸上毫无欢喜,竟失神似的一片暗淡。“兄长,兄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发现他一反常态,张怀不由起疑,沉声道:“兄长,眼下万事俱备,千万不可迟疑,须得赶紧行动,只要夺取京师,天下便传檄可定了!”“天下?呵……阿漓不在了,还要来做什么……”裴玄思自嘲似的苦笑,嗓音已经像干朽似的发哑,默然半晌,目光终于缓缓抬起来。“传令,举事。”张怀含含糊糊听他提起姜漓,不明就里,这时却也不敢多问,回头递了个眼色,让校尉捧了托盘过来,从上面拎起一件赭黄的团龙袍,抖开了披在他身上。“三军听令,当今圣上矫诏篡位,荒淫无道,外不能御侮,内不能安民,咱们一路南下,见了多少流离失所的惨状,大伙都是平头百姓的子弟,想想咱们在边地的苦,想想家乡父母兄妹的艰难,这样的朝廷要它何用?今日,咱们奉裴军使为新天子!诛灭昏君,除旧布新,人人都是开国元勋!”他振臂高喊,山谷间和两边山坡上,黑压压的人群轰然跪伏在地,山呼万岁。张怀心气一振,回身正要请裴玄思与谕旨传令,却见他已经纵身上马,扬鞭朝京城方向飞奔而去。天色微明。皇城中燃起熊熊大火,烘托着冉冉升起的红日,映亮灰沉的天空。街市间一如往昔,传檄的飞骑往来穿梭,晓谕百姓边关大捷,猃戎人溃逃漠北,现今旧朝已灭,只管安心做新朝子民。北城的贤和坊外被重兵守卫,里面却一片清净。裴玄思在坊巷口就下了马,独自一个走进去,没叫任何人跟着。他眼眶中布满血丝,眉心沁着红印子,脚下也有些拖曳发沉,行尸走肉般向前挪。不知走了多久,见玉带河横在前面,才醒觉已经到了姜家。推开院门,一切如昨,就像儿时兴冲冲地跑来玩耍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跨进去,反手掩上门,轻慢着步子穿堂过室,来到内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