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百里肇几乎从不曾在她们这些丫鬟面前说过一句重话,事实上,他连话也极少说,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无需说话、不必发怒,只是一个眼神,便可让人寒彻心扉。而百里肇,则还要更胜一筹,碧儿甚至觉得,有这位爷在的地方,自己呼吸都困难。眼见着百里肇摆手示意,碧儿心中不觉一松,立时掉头,一溜烟的去了。早在碧儿唤出那一声“二爷”的时候,远黛便已转过身来,朝着百里肇淡淡一礼。及后见碧儿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饶是心情并不甚好,远黛也不由的轻笑起来。“在想什么?”信步走来,百里肇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敛了唇角笑意,远黛安静道:“倒也没想什么!”一面说着,却已自然的看了一眼湖心亭方向:“我以为王爷会与蒋琓好好喝几杯!”百里肇随口解释道:“他这一路奔波而来,早已累得紧了,早些沐浴休息才是正理!不过他倒是带了个好消息来!”百里肇说着,便将蒋琓救下紫苏一事说了一遍。微讶的轻轻扬眉,远黛道:“难怪我才刚见岳尧匆匆的出去了,敢是为了这个!”百里肇点头,迟疑半晌,这才伸出手去,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柄镶金嵌宝的匕首:“这个……是蒋琓的信物……”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扫了一眼,远黛平平道:“这样东西,既是王爷收下的,自然该由王爷自己去同杜若说,拿到我面前,却不知是那一门子的道理?”不料她回的如此干脆,百里肇拧了眉:“蒋琓难道还配不起一个杜若?”抬眼看他,远黛道:“王爷若觉得杜若嫁给蒋琓乃是高攀,她又必会欣喜若狂,又何不自己去同她说?”这话却是摆明车马,断然不肯去当这个说客了。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百里肇忽然问道:“你不高兴?”问出这话的时候,百里肇只觉荒谬。在她昨日的那一番话后,心生不快的,似乎应该是他才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会子摆了脸子给他看的,反倒是远黛。冷冷看他,远黛不答反问:“为何王爷会觉得,我应该感到高兴?”百里肇一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总不能冷着脸责问远黛,为何直到这个时候,才将当日与昭平的婚姻之约吐露出来。事实上,当日他所以会那么干脆的应下这门婚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远黛承诺过,会医好他的双腿。而他很清楚,即使当日远黛便将这事和盘托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娶她为妃。只因为,那个时候,他太希望能够重新站起来了。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百里肇沉了脸道:“我并没有说什么,不是吗?”听他这么一说,远黛反而诧异了:“王爷难道还有想说的?若有,我亦不介意洗耳恭听!”一股无力感,陡然升上心头,不期然的叹了一声,百里肇道:“眉儿,你究竟想要什么?”他已不想去追究从前之事,甚至已命岳尧尽量淡化此事会有的后果,可她全不感念。抬起纤若春葱的玉手,一指百里肇手中的匕首,远黛冷然道:“我只是希望,王爷遇事,能够与我有商有量,尤其是与我有关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不曾问过我一声,就自行其事!”这里是姑苏!在姑苏,沅真可算得是半个东道主。缘记的耳目与能量,更远远超乎百里肇的想象。真正让远黛生气的,并不单单是杜若之事,而更多的,却还是有关南越的。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百里肇的面色一时变幻:“除了这个,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良久,他才徐徐问道,眸中隐隐然的已有了几分压抑着的怒气。“有!”远黛干脆的答:“问心无愧!我——问心无愧!”过去的事,早已过去,少女时期的芳心萌动,更已是明日黄花。百里肇虽不曾明白的说什么,但她仍能感觉出他心中油然而生的隔阂。她所以气恼,一则,是气他不肯信她;二则,却是因为他连问也不肯问她一句。沉默片刻,百里肇才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远黛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点一点头后,她朝他淡淡一礼:“才刚我约了沅真一道采莲,恕我不多陪王爷了!”说过这话之后,远黛更不多留,转身径自的去了。目注她娉婷离去的背影,百里肇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下意识的抬起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与远黛成亲已有好些日子了,他还真是没有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如此的固执。或许……这样的她,才是当年南越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珠郡主吧!百里肇忽然想着,而后却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正文 第六十六章 安排杏花坞,乃是一座小小的船坞。杏花坞边,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舫式建筑。其建筑体型狭长、两头微翘,看着酷似一条舫船,船头上,却有一块黑漆牌匾,上书三个大字:不系舟。远黛到了杏花坞的时候,沅真却早侯在那里。在她身边,停着一条小小的采莲舟。紧走几步,远黛快步上前,目光一动不见云裳,不免问了一句:“云裳呢?”抿嘴一笑,沅真道:“昨儿我略说了她几句,不想到这会儿她还恼着,只是不肯理我!我问她可要一道过来采莲顽儿,她却回我说要去给朝霞洗澡!”忽然听得这话,远黛不觉一怔,旋猛醒道:“朝霞,可是她的那匹汗血马?”沅真点头笑道:“可不是正是那马!”一面说着,一面已抬手去搀远黛上舟。清苑内的这种采莲舟极小,舟体狭长,最多也只容得三人。远黛才刚上了船,便在船头坐下,抄起船桨,熟练的划了几下。沅真则在船尾坐了,也自取了桨来。对着划船一事,二人仿佛甚为熟练,一左一右的划着桨,只数下,小小的采莲船已没入了人高的荷花丛中。及至船入花丛,远黛便自伸手取过早已备好的银剪,觑着身侧一枝早已成熟的莲蓬,在莲茎上轻轻一剪,动作甚为娴熟。看着这一幕,沅真却忽然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眼看她,远黛不觉莞尔:“有没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她问着,语调似甚轻松。轻轻点头,沅真有感而发道:“也不知南越那里如何了?”杏眸之中却已透出了深深的怀念之色。自打离开郢都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在远黛面前说起这些。不无苦涩的唇角轻扬,远黛淡而肯定的道:“他不会荒了那里的!”从紫苏一事,她便知道。这么些年了,那个人,仍没有放弃。对于这一点,如今想来,其实本该是在情理之中的。沅真默然,犹豫许久之后,她终究还是艰难问道:“若是……四爷……当真找来……”“那就让他来吧!”远黛冷冷道:“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觉出远黛的不对,沅真问起话来便也愈发的小心谨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