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睡了大半天,也该出去走走了。”祁容越这么说,奚勍越觉得他一切是在为玉凡着想,内心暖动不已,于是吩咐侍婢尽快准备,两个人便牵着手往风忆园走去。院内莹怜正跟着下人们忙里忙外,使得原本寂静的小园子也变得热闹起来,不过其中却没见聂玉凡的身影。“应该在池边。”走出风忆园往南拐,便能到后院的一处流水清池,那里夏季清爽冬季幽静,聂玉凡现在已适应黑暗,能够独立行动,所以对府内周围环境熟悉后,常喜欢一个人静静呆在池边。祁容听她对聂玉凡的事这么清楚,眉头开始不易察觉地压下来,面上却笑道:“那我们一起过去吧。”二人就像散步遛弯一样走过花石甬道,最后来到半掩于树柳后的小池前。果然,岸边假石旁有一道人影,倚坐在金色余晖之中,浑身罩出绚丽烁烁的幻彩流光,仿若即将溶尽天光里,化成一滩虚梦。然而那背影不知怎的,从后望去,总透出一种海水似的忧伤,晚霞似的落寞,渲染周身空气,让人一时都不忍靠近。树上单叶翻飞着落入水池,好似小舟旋转漂泊,轻轻滑过那张被水面倒映的俊逸脸容,聂玉凡低着头,不知正独自沉思着什么,以致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发觉。奚勍安静注视了他一会儿,而祁容面色淡淡,始终保持不语的态度。“玉凡?”最后奚勍打破沉默,朝前喊出声。而这一声对正在出神的聂玉凡来讲,就像打翻满盘银珠,零零落落地洒了一地,不仅猛然打断他的思绪,更惊得他浑身一震,手中之物便掉落在地上。纱帕……脑海恍受雷鸣横劈,聂玉凡顿时神色失常,想到对方就在身后,忽然慌慌张张地伸手往旁边摸去。在哪里,掉到哪里去了……一时间,他整个人好像乱了心智般,一双修长颤抖的手开始在地面胡乱摸起来,样子几乎可说狼狈,而奚勍见此立即赶上前,刚巧看到一条洁白纱帕就在脚边,正要弯身拾捡,不料对方的手已经摸过来。当触到柔软一角,聂玉凡的动作有瞬间凝滞,但转即脸上流露出失而复得欢悦与激动,仿佛那是世上最重要的宝物,将它紧紧攥于掌心,并快速塞入衣襟处。他一切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思索,可奚勍回想起那条纱帕,神情怔怔,似乎想去问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祁容从后慢悠悠地跟上来,雪衣飘然,完全一副月白风清的样子,不过方才一幕,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聂兄怎么了,没摔着吧?”祁容关切地一问,同时没遗漏掉奚勍此刻闷惑不解的表情。聂玉凡面侧的发丝有略微松散,刚刚失常表现令他显得格外颓然,而听见祁容的声音,他双手没缘由地抖了抖,即使看不到,也仍觉自己像被一卷高云逼压下来,压在泥泞之下。他忽然有些莫名害怕,怕自己极力隐藏的秘密被当面暴露,故低着头,字句断续道:“兰公子……你们,怎么来了……”祁容垂下眼帘,扫眼他手捂的地方,而奚勍已经回神,声音轻缓道:“玉凡,今天我亲手做了糕点,咱们一起在风忆园用膳吧?”聂玉凡点头“嗯”一声,表情却没有太大反应。之后奚勍见他闷闷杵着拐杖往回走,自己只好拉着祁容跟在后面。因为晚膳还没准备好,所以回到风忆园,聂玉凡就先把自己关在房里,而心思细腻的祁容看到奚勍一副担忧模样,温言道:“勍儿,我进去看看他吧。”奚勍犹豫一下才点头,稍后见祁容走了,便去厨间将之前尚未完成的部分糕点做完。至于祁容来到对方房前,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聂兄,打扰了。”祁容反手关门落栓,用极其温雅的声音打个招呼。聂玉凡意外他会进来,此刻坐在床边微诧道:“兰公子……”祁容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笑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黯幽邃。他一步一步朝聂玉凡靠近,脚步轻若落叶,最后长身立在对方眼前。聂玉凡脸上浮动惑然之色,只感周身渐渐围拢起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而对方那一阵近乎诡异的沉默,令他心头不安颤动。聂玉凡抿唇刚要出声,却感觉到对方一双手突然朝胸前伸来,让他大惊之下又不敢动用功力阻挡,直至下一刻浑身僵化,只因被掖在衣襟里的纱帕竟被对方一下掏出拿了出来。“兰公子你……”聂玉凡瞪大死寂的眼,失声而喊。“嗯……”祁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无礼之举,将帕子凑近鼻尖嗅了嗅,神色晃过一丝恍然,扭过头看他:“还是很香啊……聂兄方才掉的,就是这个吗?”聂玉凡薄润的唇瓣绷成一线,沉色下可听到自己急遽的心跳。祁容猛然攥紧纱帕,面对坐在床边的聂玉凡,优美腰身微弯,似带着挑逗般,用细长莹白的左指轻轻捅了一下他心房位置,勾挑雅眉道:“原来一直都贴在这里,看来藏得很深哪。”聂玉凡呼吸一凝,好像灵魂被抽去大半。祁容与他保持平行,微凉的呼吸在那张俊容上慢慢游走,已经无需言语,就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对方心中最深层的惊慌与恐惧。他忽然凑近聂玉凡耳畔,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很痛苦吧?”犹如一道分裂天地的雷线,直劈脑海发出轰鸣巨声,完全掩盖掉外界一切纷响!聂玉凡一手撑住床沿,几乎承受不住这一句带来的心灵冲击,血液焚烧内腑,整个人处在极端激震中。对方在指什么,他懂,他清楚,而自己一直以来所隐藏压抑的痛苦,面前人知道,他是知道的!聂玉凡双唇哆嗦着启阖,似乎想尽快开口反驳。祁容却直起身,语句轻快仿佛在安抚他一样:“聂兄不必急于解释,我懂,我都懂的……”漂亮的唇角一扬,那纤柔黑睫下的双瞳中,眸光跌宕起伏似碎星烁动,被室光晃亮一瞬,却阴毒到流脓。“明明她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碰不得、爱不得,所以只能情系于物,终日睹物思人了……”祁容看向他刹然惨白的脸孔,唇边笑容逐步扩散在眼角,其中又夹杂着几许同情,几许怜悯,语气有些遗憾地道:“只可惜啊,现在你连眼睛都瞎了,已经看都看不到了……而这份思念深情纵使她知道,又能如何呢?”祁容眉头轻轻一展,接着微笑起来,好像在自问自答:“因为她爱的人,始终是我啊。”聂玉凡身体颤抖,原本俊美的脸容仿佛被卷进漩涡一样剧烈抽搐着。“我,我只是……”他从咽喉深处颤动地挤出几个字,此刻呼吸恍若灌铅般沉重。祁容眉目之间却尽是悠然自得,手指拨弄一下他耳边碎发,渐渐压低的声线里透出邪意蛊惑:“其实你一直都想这么做吧,触上她的发,摸着她的脸,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感受她完全属于自己的温度……我们成亲那天晚上,你是不是都快痛心到发狂了?想象着她与我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