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听上去很诡异,汗毛都快竖起来,甩甩脑袋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树叶。再抬头,他眼前多出个男人,眼角有一道疤,看上去杀气腾腾的样子。齐阳明觉得自己要被人套麻袋,警惕地往后退几步,余光掂量着有什么东西适合作为武器。不过来人的语气倒不是很有恶意,只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道:“你是知青?”齐阳明还在心里琢磨着他究竟是哪家的人,谨慎道:“有事吗?”男人摸摸口袋说:“我想,换毛衣。”齐阳明心想队员们对城里人的误解实在太大,仿佛他们吃穿花用的东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第一百零八遍解释道:“我们的票有定量,没有多余的。”什么都要供应,他们身上的尚且是从父母那儿省出来的,又哪来可以跟人交换的部分。男人不免失落,却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他像是刚学会讲话的人,一字一顿道:“谢谢,打扰了。”听上去很客气,配上他的表情像是威胁。齐阳明比较着两个人之间的体格说:“不客气。”两个人就此擦肩而过,他却还有些不安挂在心头,想想拍拍手上的灰回宿舍。才进院子,就听到许淑宁在骂人。她双手叉腰道:“梁孟津你脑壳有洞是吗?”话很凶,可她长得气势弱,乍一看就是只会撒娇的性子。也就镇得住梁孟津,他尴尬挠挠头说:”我错了。“认得很挺爽快。齐阳明回忆起他昨晚犟嘴不肯承认心意的样子,跟看热闹的陈传文交换个眼神。梁孟津却不知道舍友的调侃,老老实实地把手背在身后。许淑宁想再骂一句都词穷,没好气说:“一边去。”梁孟津欲言又止,还是小声喃喃道:“别生我气。”他看上去这样可怜,许淑宁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捶他一下说:“下次出门的时候给我带上心眼。”梁孟津觉得自己还是有的,只是涉世未深很容易上当受骗。但他不敢再辩解,长舒口气躲到角落里。齐阳明这才饶有兴致过去问说:“犯啥事了?”梁孟津做贼似的说:“刚刚在路上,有个老太太卖大米。”这阵子是各大队分粮的时候,勤俭的人家都会把仅有的细粮拿出去换更多的粮食,他正好有需要,没多怀疑就掏腰包。实在是老太太看着可怜又淳朴,他还多给两毛钱,结果回来一看,人家在下面不知道掺多少沙子。听完,齐阳明都觉得骂他不冤枉,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真是,太天真了。”他甚至觉得连别的大队都知道的本队有个梁知青手里阔,专门来骗他的。那些美好品德的词汇,有时候未必是好事,梁孟津也想改来着。他希望自己变成面面俱到的那种大人,只是常常忘记世界上危机四伏而已。思及此,他叹口气说:“已经被骂过好大一遭了。”男知青里他年纪最小,加上性格斯文和家境好,几个人对他向来是照顾有加。因此齐阳明道:“孰能无过,问题不大。”正好从厨房出来的许淑宁听见,批评他说:“孩子犯错,你不批评还纵容?”都惯坏了,再不管管该捅破天去。她瞪起眼来很有当家作主的气势,齐阳明立刻转换态度道:“孟津,不是我说你,你得注意着点。”梁孟津瞠目结舌,畏畏缩缩,待许淑宁进屋去,狠狠一脚说:“昨天晚上还要拜把子,你看看你像话吗!”齐阳明嗷嗷叫,为自己辩白说:“她那么凶,我可不敢惹。”居然这么说话,梁孟津锁着他的脖子说:“你才凶。”还没成一家就这么胳膊肘往里拐,齐阳明咳嗽道:“老陈,你看看他像样吗?”陈传文本来站在一边看着,闻言抬头看太阳说:“哇塞,好亮哦。”亮他个大头,齐阳明骂骂咧咧几句,才提起刚刚在山上遇到的人。满大队的人,陈传文都能认个十之八九。他思忖片刻确认细节道:”个子很高,讲话磕巴对不对?“齐阳明还以为是不太会讲普通话才这样,问道:“原来就口齿不清是吗?”陈传文迟疑道:“我猜不是,不过赖旺家爹妈都不会讲话,大家说是遗传。”这样说来,也实在是可怜人。梁孟津那颗乐于助人的心又动起来,想想说:“要不我让家里寄一点毛线过来。”齐阳明嘴角抽抽,想教育他两句,扭过头喊道:“淑宁,你男人又犯病了!”什么男人,许淑宁抡起扫把就扔过来说:“把你的嘴缝起来。”齐阳明往右一躲嘿嘿笑,顺便告状。许淑宁听到一半,眉头皱得不像样,眼睛微眯说:“你过来。”梁孟津觉得自己兴许要挨揍,两只手提前在衣服上擦擦。许淑宁也没辜负他的一番准备,抽起根小树枝抽过去说:“你书读得多,不会连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都不知道吧?”梁孟津有时候说话没考虑那么多,现在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说:“懂的懂的。”说完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她的表情。许淑宁知道这并非是她的问题,只是人的习惯非一朝一夕可变。她树枝一戳说:“与其闲着,不如去筛米。”又画个圈子道:“你们仨一起。”说来有意思,知青们多数时候受她支配,现在一声令下几乎是无有不从。三个人搬好小凳子坐在屋檐下,时不时说着话。半天齐阳明才觉得有哪里奇怪,问道:”我妹呢?“陈传文漫不经心说:“拉着老郭去捡石头了。”大冬天的非要去河边,也就郭永年脾气好。可再好的个性,也不是这么“压榨”的理由,齐阳明在心里嘀咕着,觉得以后还是得让妹妹多注意一点。殊不知在河边,两个人玩得正高兴。第36章 红山大队的水几乎都是从山上来, 热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解暑良药,冬天里却变成寒气逼人,尤其是风一吹, 裹挟着刺人的凉意。在这样的天气里,说要来玩的人着实很像傻子。一号就是齐晴雨, 她正兴致勃勃地伸手在水里捞石头。二号则是郭永年, 他更加强悍地赤脚踩在水中, 弯腰摸索着,拿起一块问道:“这个可以吗?”齐晴雨都没仔细看就点头说:“可以可以, 你快上来吧。”她心里犯嘀咕, 觉得郭永年也太实在, 自己不过是随意一句话,没反应过来他就踩进去了, 倒叫当事人十分过意不去。然而少年人的爱意仿佛熊熊烈火,能支撑他们做出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郭永年自己挑剔道:“感觉不是很好看。”齐晴雨就是在宿舍待得无聊, 随便找个出门玩的理由,闻言连连道:“好看好看, 特别好看, 你快上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