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队长也是来通知,并没有征询的意思,因此也不存在任何的可选择性。更何况郭永年很愿意,他趁着四下无人,满足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伸出手碰碰心上人的头发:“还管顿饭呢,听说有肉。”有肉?齐晴雨没能想透待遇和付出这件事是相通的,反而说:“那挺好的。”起码宿舍没有。郭永年是个很吃苦耐劳的人,自己并不觉得去修水库能有多累。能有人关心,他就愿意,抬头看一眼月色说:“很晚了,睡吧。”早起还要上工,齐晴雨也没什么暧昧的小心思,揉着眼睛进房间。听到她落锁的声音,郭永年才放心回屋。男生们睡大通铺,他的左手边正是齐阳明。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可做哥哥的总是多一分警惕。齐阳明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身边多个人才沉沉闭上眼过去。很快就变成轻微的鼾声,一点不会打扰人的清梦。倒是许淑宁被齐晴雨的动静吵醒。她假装不知道,翻个身接着睡,第二天照常起床干活。养猪、喂鸡喂鸭、挑水、做饭……知青们各司其职,天不亮整个宿舍就叮当响。左邻右舍也都是差不多的动静,太阳还没升起来就得去上工,只有梁孟津例外。他最后一个出的门,右拐来到刚修好的学校。门口挂着个红山大队小学的木牌子,院子里的土重新压平过,三间土坯房大小差不多,从左到右依次是教室、办公室和厨房。说真的,山脚下有几个大队的人家房子都盖得比这好。但梁孟津还是很知足的。他把刚打好的书桌摆整齐,黑板再擦一遍,摊开新的本子,静待新生报名。越是夏天,越凉快的时间就更多用来上工,因此到日头高升,才有第一个学生来。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带着两个小的弟弟妹妹,四个人拍成一列。大的像放牧人一样,手里只差个鞭子,就是站在门口有些游移不定。还是梁孟津先招呼:“来报名吗?”他用的是方言,虽然学的还不十分流利,发音倒有七分像,毕竟没入学的小朋友压根不懂普通话,他要是不会的话只怕一节课都上不了。男孩胆子其实也挺大的,只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他拽着妹妹说:“来报名。”梁孟津:“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剩子。”“大名呢?”“只有这一个名字。”“那你姓什么?”……一问一答,梁孟津把学生信息都填完才说:“学费一块五,带了吗?”剩子机警地左右看,从小妹妹的鞋底倒出来三毛钱,又从弟弟的口袋里掏出两毛钱,最后再从自己的衣领里扒拉出余下的一块钱。大概不放心,他掰着手指头想数到五,数到后面自己有点乱,茫然抬头问:“对吗?”梁孟津光顾着看他狡兔三窟,愣了一下颇有耐心:“来,跟我数一遍。”反正还没人来,他就教得慢,教完后还给颗糖。搞得剩子觉得学校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临别前依依不舍:“只能五天来一次吗?”真可惜,他还想天天来。现在小学是五年制,梁孟津思来想去,都觉得一人之力难以同时搞定,因此他想的是每个年级来上一天课。这样一来,他的精力可以保障,住得远的学生们也不用每天往返,浪费路上的时间。好些个大队小学,其实都是这么搞的,倒不算他独创。当然,他自己是不太满意的,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法,因此说:“暂时是这样。”小朋友都爱追问,剩子也不例外:“暂时是多久?”梁孟津不想骗孩子,颇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居然还有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剩子瞪圆了眼睛,想想还是回家去先跟他妈交代一声。像他这样一个人来的是少数,乡下虽然放养孩子,但对钱很在乎,压根不会让小娃娃自己揣着学费出门。可跟大人交流,也并非是件轻松的事情。好比眼前这位,居然企图用送三个孩子上学来讲价。这从没听说学费还有讲价的,梁孟津算是头一遭见识。他只能车轱辘话继续:“这个钱不是给我的,是用来学校的维持……”就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好维护的。家长也有自己的生存逻辑,勉勉强强说:“那就三个五块,不能再多了。”梁孟津沉默两秒:“三个的学费是四块五。”不分年级,一视同仁。哦哦哦,家长改口:“那就四块。”能省一毛算一毛。梁孟津真是费尽口舌才如数收到钱,心想也不知道是太阳晒还是怎么着,都有点头昏脑涨起来。恰在此时,许淑宁送来一碗绿豆汤。她其实站在旁边看好一会,等没人赶紧过来:“快喝掉。”梁孟津连问都没问就端起碗,喝一半才记得问:“热不热?你在里面躲躲。”许淑宁就是来看一眼,只说:“晚点给你送饭,先走啦。”她也很忙,一屋子事情等着呢。梁孟津:“我自己回去吃。”报名的日子,他哪里有空,只怕都凉成黄花菜了也没人来。许淑宁不容分说:“等着。”她的话就是圣旨,梁孟津只有应是的份,冲着她的背影喊:“有十七个人了!”附近几个大队的适龄儿童挺多的,可惜不是家家户户都愿意送孩子来。毕竟学费纸笔还有耽误的功夫都是钱,因此许淑宁觉得人数还不少,起码比预计的多。她替梁孟津高兴,扭过头笑得灿烂。只是那几秒钟,梁孟津心花怒放,哪里还记得什么太阳的。不过许淑宁惦记着,来送午饭的时候给他戴上帽子等遮□□。梁孟津已经把位置移到墙根的阴影处,挥着蒲扇:“刚刚又有人来,不然我就自己回去了。”队员们才不会怕热,这个时间是最不用干活的时候,能腾出手来。许淑宁佯怒:“叫你等你不听话?”她板着脸,梁孟津只有认错的份,心头却甜滋滋。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第70章 不过世上多数事情, 是很难让所有人都高兴的。梁孟津沉浸在招生顺利的喜悦当中,完全不知有人对此不乐意,那就是队员赖建国。在知青们来之前, 赖建国算是本队文化水平最高的人。他上过初中,有几年扫盲班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直有任职。那也算是半个铁饭碗, 他捧得老高兴, 自觉得要是办学校, 怎么着都不能越过他去。更何况梁孟津是外来人,凭啥在老赖家的地盘上吆三喝五的。那怎么能行, 赖建国怎么想就怎么说, 这会正在大队部振振有词:“三哥, 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办成什么。再说了,有这种好事, 是不是该自家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