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开口,声音听起来低沉平静,“你不要把自己毁了。”钟浅用手撑着脸,看着被雨水冲刷的车窗,眼里透着迷茫,缓声道,“我本来就该这个样子。以前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个“别人”,不是别人。他似乎也明白,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直到家门口。钟季琛把那只高跟鞋递过来,“以后别穿这种鞋,你还在长身体阶段,穿这么高跟会伤到骨头。”钟浅伸手去抓,没拽动。钟季琛看着她,“答应我。”眼神深潭一般,漆黑深邃的潭底又有隐秘的星光在闪烁。钟浅心里一动。“不要跟任何人赌气,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现在的任性,要明天的你来买单,有时候走错一步,一辈子都难翻身。”她立即想到自己的妈妈。心下黯然。手上一坠,他松手了。看着紧紧抓在手里的鞋子,她有些发怔,失落从心头划过。钟季琛已经面向前方坐好,“你的车我会让人开回来。”只有这一句,吝啬到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钟浅低头穿好鞋子,推开车门。一言未发地离去。鞋子上沾了泥,钟浅用一块软布小心擦拭干净,然后摆在地板上。Jimmy Choo,很多女人和女孩子的奢侈梦想。对于她来说,唾手可得。可也正因为得到太容易,穿上时并没有那种满足的雀跃感。此刻仔细看看,精致的款型,深灰带光泽的面料,近似银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的水晶鞋。这时候她已经洗过澡,穿着蓝粉色的睡裙,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头发没有吹,微微湿着垂在肩头,没有了华服和浓妆,她又变回那个单纯执拗的钟浅。茫然不知所谓地看了会儿,拿起送回鞋柜。衣帽间没开灯,柜子里黑洞洞,关上柜门的那一刻,鞋面泛出的微光让她想起那人眼底细碎的星光。一夜无话。早上钟浅下床时,左脚一落地,脚踝明显吃痛。看来是昨天崴了脚。拜某人所赐。她坐在床边愣怔了一会儿,决定下楼去找冰袋打算敷一敷。披着头发穿着睡裙,打着哈欠走进厨房,刚迈进一只脚就发出尖叫。一男人从冰箱前转过身,手里拎着一瓶牛奶,睡袍前襟微敞,胸肌夸张,在往上看,是一张年轻的脸。钟浅眼睛瞪得好大,怀疑自己还没睡醒。男人自来熟地打招呼,“嗨,你是钟浅吧,我是……”她终于清醒过来,却一点都不给面子,转身跑开。晚上方莹问,“见到阿源了吧,怎么样?”这时钟浅已经知道早上那人是妈妈的新男友,想起那张年轻的脸,不禁问,“他多大?有二十五吗?”“二十八了。他自己开健身房,常年运动,当然保养得好。”方莹一脸自豪地介绍,最近她像是变了个人,气色红润,说话发嗲,显然是雌性激素分泌增多的效果。嗯,看不出是过了三十的人。“对了,明天周末,阿源请我们吃饭。”周末饭局定在一家日式料理店。林源开车来接,车子不错,一身名牌休闲装,举止还算文雅。据说是海龟,也是在法国留的学,难怪能轻易虏获方美人的心。席间方莹一副小女人模样,给两人做了正式介绍,还说最痛苦的时候多亏有他陪伴,给她信心。林源温柔地看着她说,你这样的女人男人呵护都来不及,哪还能忍心伤害呢。钟浅心里小声道,嘴真甜。林源还给她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一套新上市的数码产品。钟浅认真道谢,然后就闷头吃东西。听他们似有若无地调.情和聊起林源新开分店的进展情况。回到家后,她跟着妈妈进了卧室,问:“他没让你入股吗?”方莹换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没有。”“如果以后他找理由跟你借钱呢?”方莹笑一下,“我是傻的么?”“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普遍降低。”“你妈妈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被男人欺骗伤害过的,长着记性呢。”钟浅想了想又问,“你没打算跟他结婚吧?”“结婚?笑话。”方莹真的笑出声,“让他来分割我的财产么?那可是我用十七年自由换来的,我现在有钱有安全感,只谈恋爱不谈婚姻,只享受权利不付出义务,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她起身,在镜子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又摸摸脸,手指在眼角停留片刻,失神感慨道:“以前真是太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白白浪费了大好青春。”钟浅小声接,“不然哪里来这么多青春损失费。”方莹瞪她一眼,“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毒,少说两句能把你当哑巴卖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轻易否定过去。”“要是能否定就好了。”方莹说完扭身走向浴室。钟浅心中一黯。也许在妈妈心里,最想否定的就是她吧。她自认不是爱记仇的人,可有些话仍像一根刺,只一次就牢牢扎进心头,轻轻一碰就会疼。短信一发出去,钟季琛就后悔了。这太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可事情往往如此。就像女人减肥男人戒烟,往往凭着决心能坚持一阵子,但是到了一定程度意志力会突然崩断,之前被压制的欲.望会凶猛的反扑。就像他当初去看钟浅演出,本来不想去,但是数日不见越发的想念,然后就想,看几眼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名义上他们还是父女,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就像刚刚,敲定了一个重要项目后,心情澎湃之时,忽地想起她,想起她各种的好,接着又担心,怕她会学坏,电话在手里颠来倒去,理智和情感反复博弈,最后还是理智溃败。他打出的一行字是:钟浅最近还逃课吗?发完才意识到,三十多岁的人跟一小孩子发短信,这,有点丢人啊。很快收到回复:事实上,现在她就不在教室。然后,之前的纠结顷刻烟消云散,心头被怒气占满。钟浅在大街上闲逛。板鞋,牛仔裤,深蓝色连帽卫衣,帽子罩在头上。这样的打扮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没人知道这是个本该坐在教室里专心听讲的高中生。而此时她也听得专注,专注地听着耳机里循环播放的Nightwish的Escapist.逃避现实的人。她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副闲散状地迈着步子混迹行人中。直到听到比重金属更刺耳的喇叭声。她扭过头。身侧车行道上停着一辆白色捷豹,上午阳光正好,车身亮的刺眼,她眯着眼睛正纳闷时,车窗缓缓降下。钟季琛脸色不佳地看着她。“上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