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表情却生动许多。赵正摇头:“见着你,就不想工作了。”她挑起唇角,双手勾住他脖子,踮起脚尖眼神紧紧凝视他:“你承受得住我吗?”赵正搂住她的腰,从容不迫地答:“你尽管试。”她眯起眼,忽然偏头,唇贴在他的颈侧,牙齿微微张开,轻柔辗转地吸吮挤压。一会儿,她退开,手指满意地揉了揉自己给他制造的印记。“以牙还牙?”赵正捉住她的手。姜一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红印:“眦睚必报。”赵正掳她发顶,她垂头,收起表情,片刻后再度抬起下颚,看向他:“今天…我要去医院。”医院,主治医生办公室。诸多文件,跑上跑下,最终在办公室坐定,白纸黑字摆在姜一面前,笔握在手里,千斤重。赵正手搭在她肩上,慢慢握住,姜一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下雨天,外婆撑着小小的伞,她拉着外婆的手,为了不让她淋到雨,外婆半边的身子都湿透了,却恍若未觉。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外婆紧紧握着那张纸,布满皱纹的脸光彩熠熠,泪水从深深的眼眶里流出,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外婆第一次来上海,迈出的步子都小心翼翼,她带着外婆去商场,她怯怯地不敢进去,说怕弄脏了别人的地板。种种记忆的碎片糅在一块儿,成为她笔尖的墨,落到纸面上,久久不愿滑动。姜一咬着唇,手有些颤,她深吸一口气,推动手中的笔。行书的“姜一”二字,表明她放弃对外婆的治疗。呼吸器一旦撤下,就宣告着死神的彻底来临。跟在医生和护士身后,看着他们撤走呼吸机。姜一紧紧握住外婆的手,这双曾经牵着她往家走的手,这双曾经保护着她的手,她死命地握着,仿佛最后的挽留。心跳和血压不断下降,姜一闭上眼,她低声说:“外婆,别怕,马上就不痛了。”“马上你就能回家了。一一带你回家。”她抚摸着外婆岁月风霜的面容,泪无声滴落。仪器的数据归零,回到一切的原点。平稳的直线,再也不起波折,这一生,就此结束。姜一的手迟迟不愿松开,赵正在她身后,她的背影单薄有倔强。她起身,亲吻外婆的额头,然后抹去自己的眼泪,扭头对护士说:“麻烦你了。”白布缓缓盖上,遮住至亲的面容。姜一退开一步,让护士带走外婆。赵正扶住有些直不起腰的姜一,她转身,将头埋在他肩膀,不愿再看。没有放声大哭,姜一开具死亡证明,联系殡葬公司的声音都格外平静。只有她微红的眼眶和始终有些颤抖的手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遗体火化预定在下周,姜一决定一切从简,不大办丧葬。一来,本就无亲无故,二来,她同外婆都不信那一套。外婆以前常说,要对人好,活着的时候用功,死了,功夫做给谁看。阴雨不断,雨刮器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姜一忽然开口:“赵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赵正凝视她,平缓又坚定地说:“你做了对的选择。”姜一笑,她不断地点头:“对,我做得对。”回到赵正公寓,姜一失魂落魄,脱了鞋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接着人躺下来蜷缩成一团。她的勇气在那一瞬间全部用尽,她忽然没有了主心骨,像被人抽走了心脏,内里空荡荡的,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赵正在她面前蹲下,梳理她散落在脸上的发。“外婆死了。”她盯着他,眼睛瞬了两瞬。“你现在很难受,你觉得生活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娓娓道来,“但你会好起来。你会重新找到生的意义。”“你失去过吗?”她问。他唇抿成一道线,片刻,才张口:“失去过。很多。”“怎么才能接受失去和死亡?”“知道失去的必然和死亡的不可避免。允许自己难过和消极。然后,站着,走着,活着。”姜一将手掌贴着他的心脏,她感受到有力的平稳的跳动。她第一次,如此想要得到这颗心,强大的,忠诚的,有故事的这颗心。☆、第二十八章28只要这座城市有一盏为你守候的灯周一工作日,姜一不愿请假,她自认空闲时反而更容易被情绪掌控,不如繁忙。周日晚上她回了自己公寓,赵正挽留她,她表示想一个人呆会儿,况且第二天上班,她得回去换衣服。故此,赵正就没再坚持。合上公寓的门,她环视身处的这间斗室,蜗居四年,往事历历在目。不能全然说是心酸,也不能说外婆的走是没有征兆,只是理智情感难以不能一刀两断。外婆昏迷这么久,这一天迟早要来,她多少有心理准备。每个人都在走向死亡,诚如赵正所说,得知道失去的必然和死亡的不可避免。生离死别是必然要经过的坎,但谁说的呢,即使知道再多的道理,也过不好这一生。这道坎,姜一还需要时间去淡化。她庆幸这次有一个坚强的人在她身边,第一次,她好似感受到上苍眷恋。那种有依靠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她不认为依赖别人的生活更好,只是偶尔,在累极的时候,在想退缩的时候,还是希望能有个怀抱,有哪怕一句说到心坎的鼓励的话。她感谢赵正,不管未来如何,他都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对象。夜晚辗转反侧,姜一抱着大熊玩偶的腿,雨声点点滴滴到天明。六点,姜一换上运动装出门,按照平时的路线跑到中山公园,五月已有了初夏的迹象,没跑多时就汗津津的,鼻尖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她在馄饨店门口停下,店长爷叔见到她,说道:“又有日子没看见你了!一碗小馄饨?”姜一点头,把钱放进罐子,正要进门,忽又被爷叔拉住:“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你上次那个小相好…”姜一眉头皱了皱,脑筋转了下才想起来上次和爷叔开玩笑说赵正是她养的小白脸,见爷叔欲言又止,她问:“怎么了?”“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翻掉了?”“没啊,为什么这么说?”“那个男的后来一个人来了好几次,我以为来堵你的。哝,今天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不是追着你要钱吧?”爷叔的想象力倒是挺丰富,她打过一次趣,就能脑补出这推测来。姜一笑着摇头,说:“爷叔你想多了,我不是欠钱的人。”姜一一探身就找到了赵正,高个子缩在角落里,神色冷淡,和热闹的他人分隔出无形的界限。他正颔首打着电话,似乎是严肃的话题,说道某处,墨黑的眉都透出肃杀之气。姜一自是不在意他闲人勿扰的气场,径直走到他对面拉开小圆凳坐下,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她,略显紧绷的神情顷刻松开,眼角上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