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景珣 梦未成归这座皇城里自我知事起,最不缺的就是红颜。所见之人,姿容秀丽者甚多,不单是后宫那些妃嫔,就连皇城内那些宫女们,都有一副好容貌。但在这个地方,并非美,就代表了一切。我的母妃是个温柔的女子,上天极为厚待她,给了她一副天生的好容颜,举手投足间妩媚勾人。然而她有的,也仅仅是一副好容颜。她生性软弱,不争,亦是争不过别人。在这个地方,不争,就只有被冷落,被欺辱,甚至被遗忘,然而她生来如此,任凭别人欺辱,她永远都是那副浅笑端方的模样。所以最后红颜枯骨,也便成了她的归宿。她死之时,却也仅仅是得到父皇的一声叹息——若是她地下有知,或许会高兴吧?皇城里如此多的女子,能让父皇收在心底的,单就母后一人,即使他从不说,我却也看出来了。一个不得宠的妃子留下的自然是在皇城里不受重视的孩子。父皇膝下皇子众多,多我一个亦是不多,遂母妃死后,我的境地似乎更为难了些。虽被兰妃收养,却并不受重视。从前至少还能吃上一口热饭,之后便仅剩下冷饭,但年纪尚幼的我对此却无可奈何,直到那日。那日皇城上头的天晴朗无云,我照例吃着宫人送上的冷饭,尚未送进口中,就被人一手打翻。抬眼,便见打翻我手中冷饭的人站在面前,她的脸上虽戴着精致的假面,莫名的,我却知她那是在生气。我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用娇软的声音教训那些宫人们,明明是与我差不多的孩子,骂起人来却不怒而威,让我不由得露出浅笑——母妃去世后,我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笑过。母妃在世时,深居简出,我自然也是如此,故而皇城之中除了曾见过几面的父皇之外,我熟悉的便只有宫人。然而,这宫里年纪尚幼又戴着假面的小女孩,论起,也只她一人,所以我并不难猜出她的身份——我知那便是我的阿姐,自出生起便受尽父皇宠爱的怡和公主。她教训完宫人后便走了,这日我吃到了久违的热饭,比以往更加精致更加美味。傍晚时分,我便被带到了皇后的居所,之后,便被留在了那儿,教养我不力的兰妃亦被降了品级。从前人人都说我的阿姐自幼得宠,我对此却全无概念,此番却见识到了。若非她,兰妃就算教养我不力也不足以被降品级,父皇子嗣甚多,这个皇城内,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是算不得什么的。从前人人都说凤栖宫是皇城中最美的一座宫殿,我年少不知事,并不明白那话中的意思,后来渐渐长大,也便明了了。皇城中的每一座宫殿都是一样的尽善尽美,不同的,只是里头居住的人,和那些人的身份,而凤栖宫住着皇城中最为高贵的女子。许多人觊觑着那座宫殿,然而那个地方,代代住的都是霍家的女子,再无他人。——我的母后霍皇后与我的母妃不同,我的母妃不争是因她没有争的筹码,母后也不争,但她却是不屑于去争。母后待我是极好的,不论吃穿用度,都与阿姐和恒凌并无二样,她们有的,我一样都不曾少过。她不偏爱,也不溺爱,在她眼中,我与阿姐她们并无异处。曾有人与我说,那不过是母后的心计,但我对此却报之一笑。我虽小,却也分得清何为真情,何为假意。她那样的女子,若是不喜,就不会去理会,若是理会了,定是出自内心的喜欢。对于这样的女子我自是喜爱的,此后一生,我都将她记在了心底,这个女子虽非我的生母,却教会了我一切的道理。初到凤栖宫第一年,我并不明白为何父皇独独将她藏在了心底,后来我便知道了,这样的女子确实是值得父皇一心一意的。可惜,父皇生来便是帝王,他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人。母后去世后许多年,我仍铭记她说过的话,她说若出自内心去喜欢一个人,不计较得失好坏,那么就算这人并非真心也无妨,因为那一切都是自愿的。阿姐便是这样的人,若她喜欢,定是真心以待。不单是阿姐,我这般,恒凌亦然。自小到大,都是阿姐护着我与恒凌,她是极为护短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我们。初到凤栖宫那一年,总有些看不起我出身的人肆意挑衅,这些人最终都不得好下场。在阿姐刻意的维护下,我与从前再不相同,之后的皇城里,再无人敢欺负我半分。阿姐的脸上常年覆着假面,只有在凤栖宫时,她才会摘下脸上那张面具。她有极为秀美的一张脸儿,袭承了母后的婉约,与父皇的傲气。我总喜欢坐在一旁看阿姐读书,然后抓着天真单纯的恒凌故作不解地问她许许多多的问题,听她耐心地与我们解释书上的那些内容。只要陪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的笑容,我便会觉得喜悦万分。我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喜欢上她的,许是在她打翻我手中的冷饭时,许是在后来我们无尽的相处之间,但喜欢便是喜欢了,我并不刻意去改变什么,也不刻意去压抑些什么。人人都说我与母妃有相同的性子,温和,恭谦有礼,其实不然。我与母妃生来便不同,她近乎软弱,而我,有我想保护的东西,不容许像她那般。阿姐也听过那些言语,她却趴在我的肩上放肆大笑。她说,阿珣身上流着我们景家人的血,自是不同的。是的,我们的身上都流着景家人的血,承袭了一样的性子,不论是我、阿姐还是恒凌,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些什么,总归是一样的。阿姐想要将天下江山尽握在手,她为此而坚持而努力。而我,我想要的东西在很早之前我便已知道,我亦在为此而努力。阿姐为了一个男人,情愿舍弃一切,这让我无端的恐惧,无端的愤怒,我用尽心思,虽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却再也无法守住她的心。那时我曾以为,即便是如此,也无妨。只要我守着阿姐,总有一日她还像忘了任子衡那样将那男人忘掉,可是我却低估了阿姐的心。她太过于爱那个男人。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阿姐反目相向——阿姐固然是身怀资本,她身边有一群甘愿为她用尽心机想尽办法谋夺皇位的人,但我为帝十年之久,也并非毫无实权。与阿姐反目虽是一场硬仗,我却并非毫无胜算。但我总归累了。阿姐她,早已忘记了从前与我说的话,而我却极为可笑地执着于此,将那些话时刻铭记在心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