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攸然唇角划过一丝冷笑,声音不高不低。 “不过,只是为了睡一下吗?没必要。我做事讲究效率,干不出太掉价又浪费时间的事。” 方攸然话音刚落,忽地拎起另一瓶未开的山崎,走向隔壁的桌子,站定,酒瓶‘砰’地落在桌面,略带惊讶地抬眉。 “梁总,这么巧?一起喝吗?” 梁弋周两条长腿懒散交叠,眼皮都懒得抬,望着坐在对面的陆以昊,慢条斯理地开口,似笑非笑。 “看见没,学着点儿。从艺术的角度来说,你就算买票去伦敦西区,也很难看到这么令人绝望的拙劣表演。” 方攸然却也没有被激怒,反倒笑了下:“过奖了梁总,有段日子没见了,不想叙叙旧?” 梁弋周眉头一挑,抬眸时,幽暗灯色在眉骨下方落成阴影。 “我没有这个习惯。” 方攸然噢了声:“可我倒挺想见见我们小师妹呢。也挺久没见她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么?” 他话说的轻巧,目光始终牢牢盯着梁弋周,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 梁弋周没说话。 一时间,空气冷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梁弋周忽然深深笑了。 “我对见陌生人更没有兴趣。” 气氛微妙而紧绷,不太对窍。 陆以昊靠在座椅深处,眼珠咕噜噜从左转到右,来回观察。 唯恐天下不乱是他特性尤其新上司要今晚真闹出点什么明天可不就不用走了吗! 但转念一想,这喝酒地可是自己选的,以后梁弋周要算账,可不得算他头上? 得罪梁弋周事小,得罪他爹事大。 “哎,别理他,这人说话就这样,” 陆以昊冲方攸然道:“这样,今晚你们随便喝,算我账上吧。” 话音刚落,一声嗤笑,伴随着椅子轻拖地的声响。 陆以昊转头一看,他爹口里处事稳健耐心蛰伏的天才直接甩手走人了。 好嘛。这大爷作风,连友好社交都做不到! 他赶着看热闹,也起身走了。 走之前,还被方攸然往手心塞了张名片。 ——小陆总,你在那儿待屈才了。以后想换地试试,可以来我这。 对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彬彬有礼,十分绅士。 陆以昊满意点头。 是嘛,这才符合正常社交的流程。 陆以昊追出去几百米,看到人在不远处的路灯边靠着。 短短一两分钟,两拨人上去要联系方式。 有男有女,不过都很快离开了。 陆以昊走过去,不无幸灾乐祸:“梁总,真招桃花啊您。” 梁弋周凉凉看他一眼。 “行李准备好了?” 陆以昊理直气壮:“我有人帮我搞啊,今天是我自由前最后一夜,我可是要通宵的我提前跟你说过!” “自己玩儿吧。” 梁弋周没再理他,转身沿着街沿走了。 陆以昊不着调,可是个人精。 察觉到对方好像是真生气了。 他给另一个即将同行的上司徐渊打了个电话。 徐渊听到‘生气’两个字就不再继续了,安抚他:“你去玩儿吧,梁弋周不会生气的,他只是脾气比较操蛋。” “他不是跟我生气,是遇到了个……什么方什么的。” 陆以昊挠挠头,有点尴尬:“我拉梁总去喝了杯。” 徐渊一顿,似乎是倒抽了口凉气,挂到一半的电话又送回耳边。 “他们说了什么?” 上海飞陇城三个小时,这次预计要待一周,要调研的项目有政府牵头想发展转型的,想集合了大型机构想选一家帮忙管理引路,也有梁弋周和徐渊个人感兴趣的,刚好在省内其他城市。 落地后马不停蹄投入工作。 第三天下午开完会才有了空,招商局的负责人说附近有食品文化节集会展,决定吃饭前带着大家逛逛,顺便休息散心一下。 梁弋周本来不想去,被徐渊架上了中巴。 俩人坐倒数第二排。 “我知道这是你老家,看看变化不好吗?就想在酒店窝到天荒地老啊?” 徐渊压低声音:“有些事害怕是没用的,要是有缘了不还得碰上?没缘了你就是一条路走着也撞不着。” 梁弋周冷笑:“害怕?害怕什么?” 徐渊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被女人甩了不可怕,但是心灵阳痿不可取,——” “什么?什么阳痿?谁阳痿了?” 坐最后排的陆以昊一个激灵,脑袋还蒙着,已经凑到了两人椅子中间:“怎么了?什么八卦让我也听听?” 梁弋周懒得跟他俩掰扯,直接换了位置。 眼不见心不烦。 趁着店休,崔钰给原馨也请了几天假,崔钰带着她去参加了个集市,是今年陇市最大的食品文化节的一部分,市里今年开始要大力发展文旅,招商引资,投入的精力不小,这节虽然只办三天,但人流量不可小觑。 她早早申请了。 摊位本来抽中在 b 区,却被临时换到了 e 区,在尽头拐角的位置,很多人都不会逛到这里。 崔钰打电话问过,却只得到官方回答。她坐回椅子上,不想吵醒一旁睡觉的原馨,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大意了。 小地方人情紧密,但用得上人情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权力在人情这张网上无声无息地伸出细密触角,是人就会被影响。 集市活动三天,她本来提前备了很多料,打算做 300 份左右水果类甜品的。 可备都备了,她还是做了。第一天结束,e 区人流量如她所料的冷清,干脆把剩下九十份送给了其他摊位的老板。 这不是最烦的。 集市第二天,有之前来她店里找过茬的混混,又叼着个烟来她摊位前嬉皮笑脸了。 “老板,你卖烂水果还敢来这啊?不会影响我们市里形象吧?” 这几天都是早上四五点起的,原馨睡眠浅,被迫跟着一起熬。 崔钰抱着睡眠不够的原馨,把耳机飞快塞进孩子耳朵,压低声音:“麻烦灭一下烟。” 混混切了声,他现在算是被正规军收编了,难得上头的俞哥派任务让他干擅长的事—— 还给钱! 钱壮人胆,混混来了劲,在她脸上扑了口烟。 “你他妈管老子,这里有写不给抽吗?给老子指出来!” 室外场合,这边人都爱抽,确实没有。面前的黄毛手里夹了支硬黄兰州,姿态嚣张。 崔钰沉静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周围人也不想多事惹麻烦,黄毛夹着烟的右手举高,在空中虚点了点,终于用上了存过的非主流语录:“津南津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一道阴影忽地覆上。 黄毛话没说完,手里突然空了,“他妈的——” 这话也只说到一半。 黄毛转头,看见个很高的男人,黑色冲锋衣,深色工装裤。 逆光下,也看不清来人的脸,对方高到压迫感十足。 “伸手。” 对方的声音不高不低,命令感很强。 雄性之间有种非常原始的比拼,第一眼就能打量出来。 黄毛迟疑半秒,照做。 对方把烟捻灭在黄毛掌心,动作利落,压根没留反应时间。 “啊——!!” 黄毛反应过来,捂着手痛叫着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