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茶壶也被那人整整齐齐放回了桌上,要不是血痕还在,只怕她都快以为自己昨晚是做了场梦。奚画抚着胸口顺气,好在此人还说话算话,否则昨天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奚画这才走到窗边抬手把鸟儿挥开。搁着木芙蓉瞧见朱雀街上撑伞缓步而行的路人,她扳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还有三天,春日的假期就结束了,天鹄书院对这时间一向苛刻得紧,可不能忘了……回身去把放在床头的几本书收拾起来,侧头时见那窗下还落了一片衣角,她弯腰拿了在手,前后翻看。心头又是担心又是奇怪: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不过想想,人总归是走了,应当不会又跑来要她的小命,横竖自己没出什么事。就当是做了个噩梦,倒也无所谓。*转眼即是三日后,早间天高云淡,气候幽凉,街道两旁却是桃花盛开,铺了一地粉白嫩红的颜色。奚画急匆匆吃罢早饭,捧着书就往外走。今日乃是书院开课之时,离此地尚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她又没马匹可骑,自然动作得快一些。穿过两座石桥,一条长街,没过多久,就见前方开阔之处立着一座建筑,占地约十数顷,白墙墨瓦,深浅叠晕,庄严肃穆,于日头下格外耀眼。但见正门上方,一块红木匾额里,闪闪的印着四个烫金大字——“天鹄书院”。此院是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下令建造的,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其中所出的状元榜眼探花进士,数不胜数,在平江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尽管如此,这么久以来却一直未曾挤上当今四大书院的位置,也是一大憾事,只在近年由那翰林院学士曾澍远接手院士一职后,情况才稍有好转。奚画在路上将昨日所记的文章又温习了一遍,一面走着一面小声背诵,一心两用正没发觉身后有人小心靠了过来,继而就觉肩上被人猛地一打。“哇?!”她登时唬了一跳,脑子一乱,也忘了适才背到了何处,正转头往后看去,那人已笑嘻嘻地绕到她前面来,把唇一抿,摆手道:“走路还念书呢,让院士瞧见了,还不知高兴到哪儿去。”说话的是个姑娘,和她年纪相仿,生的明眸皓齿,娇俏可人,正是那平江城方监州的掌上明珠,名唤作方金枝。===第3节===奚画一见是她便松了口气,摇头叹道:“你就嘚瑟罢,左先生最爱的就是挑休假后这头一日考算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儿看你又该挨骂了。”说来自己倒也算是和她打小一块儿长大。但可惜这身份却是比不得的。人家的娘是官家夫人,她的娘却是官家夫人的丫头。“真的假的啊?!”方金枝凑到她跟前去看那翻开的书,满眼的文字虽全认识,可都不知说的什么意思。她呆愣一瞬,觉得这么下去自己必定危险,忙伸手去推奚画:“不行不行,届时若是先生检查我的课业,你定要帮我啊!”奚画头疼的抚了抚额:“我都是一脑子浆糊,说不准呢,还怎么帮你?”“怎么搞的?”方金枝闻言就抬头去看她,但见其眼底一圈儿青黑,精神不振,甚是萎靡,不觉奇怪,“没睡好么?”“哎,就别提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前几日遇上个麻烦事,担心受怕,夜里都睡不着,还别说睡得好不好了。”“什么麻烦事?”万金枝拉她到旁边,正色道,“来,你小声告诉我,我决计不和旁人说。”这两天自己相安无事,也没什么人找麻烦。奚画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远方一阵钟声不疾不徐在空中荡开,她二人相视一怔,皆道不好,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撒丫子就往书院里跑。晨钟只响三下,若是误了时辰,怕又要被罚扫茅厕了。思及这般,二人更是拼了命的跑。待冲进学堂内,奚画和金枝飞快寻了位子坐下,幸而那先生尚晚一步进门,还能给她俩一点喘息的时间。天鹄书院内设有礼乐射御书数几门课,而这左元和正是教习数理周易的,他年过花甲,是除开院士之外最为年长的先生,为人又颇严格。这会儿才将书放下,嗓子一清,就道:“上回年前,为师便将《孙子算经》全本给诸位讲解了一遍,今日正好课试,快快备好纸笔!”果不其然,且听四下里不少人小声抗议,奚画只深吸了口气,忙提笔沾墨,等他出题。一边儿的金枝则侧头对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还没等左元和想好题目,门外忽有人轻声唤他:“左先生,打搅片刻。”他回头一瞧,正见那曾院士面带微笑地朝自己招手,院士亲临,怎敢怠慢。左元和忙不迭走出来:“院士。”曾院士笑道:“不必多礼了。”正作了揖,抬眼间瞅得他一旁还站了个人,左元和不禁怪道:“这位是……”曾澍远莞尔一笑,便把那人小心让出来,朝他道:“这是今年入院的学生,自蜀中那边来的,正巧这时候到,劳烦你也让他一块儿听罢。”“好好好。”左元和又作揖颔首,“让院士亲自来跑一趟实在是受累了,这娃娃我会好好照看他的。”“那就麻烦你了,他千里迢迢赶来,路途辛苦,暂且莫要为难他。”“请院士放心。”曾澍远简单吩咐了两句,见讲堂内安静一片,气氛甚好,遂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左元和恭恭敬敬目送其走远,这才回头打量那新来的学子。看了半晌,倒皱眉觉得奇怪。此人身形挺拔笔直,相貌英武,眉目沉静,虽身着青衿,但上下看了总觉得莫名的违和,瞧了一会儿,他便问:“……如何称呼?”听他问来,那人方启唇道:“关何。”左元和低低念了两声,又问:“哪两字?”对方想了一想,答道:“关口的关,何如的何。”“哦……”他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内心已作评价:表达水平甚是一般。“如此,就随我进来罢。”讲堂之内,奚画拿着书在给金枝讲解,后者奋笔疾书,将那算题之解密密麻麻写满在纸上,才翻了一页,门边就听左元和轻咳了一声。奚画手忙脚乱地把书收好,正抬起头,目光却骤然停伫,浑身像是被惊雷劈过一样,动弹不得。只见那左先生摊手指着身边之人,一字一句道:“诸位,这一个便是书院新入院的学子,蜀中人士,姓关名何。”那人表情淡淡地在底下众人脸上扫过,视线和奚画撞了一撞,似乎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关……关何?奚画嘴唇微张,僵了半晌愣是没吭出一个字来,捏着书本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紧了紧又松了松,心情神情都很震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