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有个叫蒋捷的人写了一首词叫“听雨”,词中写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短短的五十六个字,囊括了一个失意男人的一生。这是一首初看断人肠,再看令人满心沧桑的词。而此时此刻,对王超来说尤甚。
都说女人怀春,男人伤秋,“鬓已星星也”的王超伤起秋来。
一过五十,王超就感到自己的精神状态日甚一日的不好了,就像现在,“颓年浸已衰”的伤秋味道已经漫侵他全身了。
日子过得真快,两年一次的工程机械宝马展就要在上海开展了,他竟然连已拟就好的客户邀请名单搁哪都忘记了?其实他这回也没邀请到几个客户,原因有四:一、公家单位现在对出差把控很严;二、因离婚净身出户,加上最近几年生意做的没有起色,他都快囊中羞涩,哪里还敢大张旗鼓的邀请客户;三、因和蔡晴分开干,客户丢掉一半不说,连某些厂家对他也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了。
就说最近吧,他打一个以前经常在一起喝啊闹的客户,电话要嘛不接,接了也是我最近很忙啊有空再说之类的空话。
照这个情形下去,今年可能邀不到几个客户,邀不到客户,意味着在这个圈子渐渐被人遗忘,被人遗忘,你就出局,出局你就做不了业务,做不了业务……王超闭着眼不敢想下去了。
王超最不敢想的就是他和辛艺的事。他心里清楚,和辛艺感情尽管浓得化不开,但很有可能是个无言的结局。现实的残酷太强大了,不是凭王超一己之力能扛过去的。而这点辛艺似乎还看不透,因为从她对王超投来的期待目光里还有着鼓励的神采。就为这,王超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自从和辛艺有了肌肤之亲,王超更觉得自己要有担当,而这担当要建立在不给辛艺施加离婚压力的前提下让一切水到渠成的到来,而这,又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但凡男人对女人都有一种绝对占有的心理,每想到辛艺和那个姓梅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王超就会郁积在心。可王超没有办法,竟然爱着辛艺,就要容纳辛艺目前的现实而不能发力破坏这个现实。
因此面对眼前这绵绵秋雨,王超如何不会愁从中来。哎,情场不顺,商场也不顺,王超有种兵败如山倒的压抑感。
当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离婚协议签了时,何曾想到净身出户后会如此举步维艰!?
王超从小就对钱的概念很淡,而淡的意识主要是来自少年时看《水浒传》里的那些好汉的熏陶——来的都是客,不管三七二十一,拿酒来!
喝酒还算是小事,最要命的是王超与其说是仗义疏财,还不如说是疏于理财,他那个账啊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他是从不看账本的,公司是盈利还是亏损他一概不知。有钱就花,没钱就再想办法,至于外面的应收账款,常常因碍于面子不会去主动催收的。
所以说公司的财务状况很差,很多都是王超自己造成的。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蔡晴和王超在一起时把钱控制的紧,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已摆在他面前,再战江湖交出的业绩惨不忍睹——辛艺一百万的流动资金只剩六七十万了,也就是说三四十多万没了。
什么东西都没买这钱都到哪里去了?再这样发展下去还能咸鱼翻身挺起男人的腰杆去娶辛艺吗?都五十好几了,这在公家单位当领导的都是退居二线的节奏啊。
想到这些王超不寒而栗,因为他知道时间对他不多了,这两年如果再不能达到预期,那他就是死路一条!
他现在手上的一点人脉资源都随着岁月的更迭逐渐没有了,再过几年,他都只会成为江湖上的故事或传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到这些,王超不寒而栗,一时感到很冷、很冷……
只是王超骨子里是个不轻言服输的人,困兽还犹斗呢,王超想着作为一个男人总得咬紧牙关面对困难,于是他离开窗户,翻了几个抽屉找到那邀请客户的名单开始打电话了。
“您好,刘局吗?今年宝马展你们去几个人啊?何时动身啊?……哦,你们去不了啊,下次啊?哦,好吧。”
“顾经理,今年上海的会……啊,有人邀请了啊,呵呵,没事没事,一样一样的。”
连打几个电话都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了王超的邀请。
王超又颓然的坐在沙发上自嘲道:“不去就不去,不去还帮我省钱。”
想当年王超没离婚时,不少参展的厂商还会打电话来:“王总,带几个客户到我们展位来,房间给你准备好了,晚上在酒会上哥俩喝一杯……”
可现在,厂家一个这样的电话也没有了。
带客户到参展商那里,是一件很美的事。管吃管住还管拿,兴许还能在上海周边玩一圈。如此参展商花银子接待,人情还是王超的,你说这生意做得美不美!
可现在,一个客人都请不到,这届宝马展,将再也看不到王超前呼后拥的“盛况”了。
因此如果请不到客户,王超是不会去宝马展的,可宝马展自2002年首次开展后每两年一届,王超是每届都去了的。
王超沮丧极了。他又走到窗前看楼下立交桥上的车水马龙,忽然一了百了跳下去的念头……
跳下去是很简单的,三十多层的高度一跳下去就会去另外一个世界了。那个世界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没有失意,要不然去了那个世界的人怎么没见一个跑回来呢?
可这时王超想到了辛艺,想到他一旦离去,辛艺一定会痛苦万分的。还有他还欠着辛艺数百万的资金,就为这,也不能死啊。还有现在租的这写字楼是郭圣斯的房子,如果这样一死,这房子岂不成了凶宅?
对了,还有思伊,思伊能接受爸爸死去的噩耗吗?
爱人不能害,朋友不能害,亲人也不能害,所以死是不行的。
王超一下子觉得好笑,刚还想着是男人要有担当,怎么一会就有这种念头?
这时王超的手机响了,他听出是五城公路局长——不对,是前局长张海春的声音。
这个张海春局长五十多点的年纪,酒量非常大,也正因为喝酒,他有一次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陪朋友把盏言欢时,让市纪委的人逮个正着,把个局长的乌纱帽给喝掉了。
幸好张海春局长不是个酒囊饭袋,身为高工、省交校毕业的他赋闲在家没有多久,就被一家叫做天路道桥养护公司的聘为常务副总了。
公司法人是张海春交校的同学——林大林,林总赋予张海春在公司有很大的权利。
张海春离开公路局半个江湖都知道了,但他到天路道桥上班却没对社会上声张,低调的让他当老板的老同学都有点郁闷,以为张海春到他这个体户上班感到委屈?
其实张海春有他的小心思。自辞职以来他就甚感世态的炎凉。公路局那边倒没什么,都是几十年的兄弟,就是某些商家让他看出点问题了。
这次上海宝马展,他是很想去看的,两年一次啊据说盛况空前!可当时有职在身走不开,每次接到厂商的邀请函,他都让分管的副局长带几个人去看一下。
在他还没辞职的时候,就已经接到几个厂商的邀请电话或邀请函了。
辞职后喝了两天闷酒,他忽然想起宝马展的事,就趁着酒意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一个认为关系不错的厂家。
对方听出张海春的意思后,表示非常热情的欢迎,但怎么个欢迎?只字未说。
张海春是个自尊心很强又很聪明的人,以后他就再也没打电话给那厂家落实了。偶尔,他还会责备自己:现在不能帮别人什么了,何必还麻烦别人,大不了自己买张票去看看。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到天路道桥上班后,他同学曾对他说道:“今年中了几条路的标,有些设备不能只靠租了,要自己添置几台大型养护设备……”
要买设备就要市场调研,这宝马展来的及时。于是,张海春和林大林同学交换了一下意见后,林大林兴趣也来了,说道:“你做向导,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