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有嫂嫂和孩子们了……不会同我最亲了。”
……啊。
宋明真哑然,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我想要一个同我最亲的人……”
她像并没察觉哥哥的无措,又继续含混地说下去。
“就是……可以经常见到……或者即便见不到,心里也会经常想起我的人……”
她又去给自己倒酒了,得了又不喝,只捏着金杯伏在栏杆上看着水面破碎的月光。
“我没见过我母亲,如果她还在,应该就是这个人了……也不知道她会怎样做母亲,是不是跟万氏一样,那般溺爱自己的孩子……”
“哎,说到万氏……其实她也就只在我们眼中不好,在她自己的子女眼中该是很好的吧?……那样偏宠他们,什么都为他们争,即便做了错事也不责难,转头便替他们料理收拾……”
她开始颠三倒四了。
“二哥哥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很不公平?”
她又突然发问,可却似乎并不期待旁人的回答。
“本来就什么都有的人,还会继续得到更多……而那些本来就两手空空的人,反而却要被抢走最后一点可贵的东西……”
金杯微微摇晃,她又将酒饮尽了。
“就好比那位永安县主……”
“她都已经有那么多东西了……健在的母亲,疼爱她的父王,与生俱来的尊贵,年轻美丽的容貌……”
“……做什么还要同我抢呢?”
“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只有……”
滴答。
她的眼泪坠落在自己的手背。
“疏妍……”
宋明真的心忽被狠狠攥住、接着又在沉闷的窒息里被一刻不停地又掐又拧,他不会不知道妹妹那句“只有”之后要接的是什么,而那个不可说的人如今也要彻底与她无关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贪心的,一定要他怎么样……”
泪水继续静默地从眼眶中跌落,她的绝望从不吵闹。
“就只是,就只是希望他能记得我……如果得闲,可以来看看我。”
“你们之前一同来陪我过生辰,那样就很好……他也不用多说什么,就是,在这里就很好……”
“他会在的,”宋明真有些扛不住那样的疼痛,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我也会在的——我们还是会一样经常来看你,心里也都会一直想着你,他……”
“不是的……”
她又摇起头了,相比他的急切,她显得坦然又通透。
“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要走了。”
滴答。
“他也应该走了……”
她的肩膀微微缩了缩,自己抱住自己的手臂。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我只是一直不敢面对,只是……一直没有准备好……”
“可现在是时候了。”
她的语气忽而坚决了一些,也不知是在同他说、还是在同自己说。
“我不能把一切都丢给他的……他很累了。”
“……他也需要休息。”
杂乱无章的话语毫无条理,可宋明真却都一一听懂了——他的妹妹一直是这样懂事的,即便一生都在不断被辜负、也始终留有那样一个明净的角落去盛放那些本不该由她背负的东西。
“我其实也想通了……从上次宫宴到今日,一直在想……”
“他并不是我的,我还没有好到值得上天把他赐给我,所以大约也说不上什么失去……也许过去曾有那么短暂的几天属于我……可后来,后来……”
她又沉默下去了,宁静的水榭一瞬无声,只有夏夜的晚风徐徐吹过无花的梅树发出簌簌的声响,没人知道那一片摇曳的树影间从何时起便立着一个人影,深紫的广袖始终低垂,右目之下漂亮的小痣如同眼泪将落未落。
“后来,我后悔了……”
她的声音也带着泪,经年的苦涩早已变成麻木和茫然。
“我不该嫁到宫中来的,当初就该留在颍川……要么一直等、等到他回来……要么索性,同夫人一起走了……”
“可是……”
她又停住了,这回“可是”之后的话宋明真猜不到,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凌乱的呼吸,又强忍鼻酸地问妹妹:“……可是什么?”
“可是我告诉过自己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