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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流的对面,再走十五里地,正是那个彻底改变了师徒二人之间关系的小村庄。乱世里难得有这样一处歇脚的地方。叶争流顾念到应鸾星的伤腿,不想让他赶夜路,正巧碰到村落,她便上前叩门,请问是否能够投宿。脚步声在门板内响起,那脚步很慢,过了好一阵,才有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来开了门。连年战争,村里壮丁几乎都已经征光。这一户人家里,只住着一对老夫妇还有他们挺着大肚子的儿媳。老太太耳聋眼花,叶争流大声和她重复了好几遍自己的请求,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老太太看了看高大的应鸾星,表情里似有迟疑,讷讷着不想应声。叶争流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见应鸾星虽然脸上平静如常,然而那根拄杖已经压进土里一寸有余,显然是他也快要体力告罄,把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那根树枝上。心下急着让应鸾星休息,叶争流甜笑道:“奶奶让我们进去吧,这是我爹爹,带着伤呢,只借您家一间房睡。我能干活,今晚给您挑满水缸,再劈上三天的柴。”“让他们进来吧。”鬓白齿落的老头子也走到了门口,他看了看应鸾星,又看了看瘦小的叶争流,叹了口气,低声说:“大郎娃要是外头受了伤,也得求人家行的方便呢。”老人家的耳朵太背了,他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在劝老婆子,其实叶争流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让出了儿子的房间给叶争流和应鸾星,把怀胎七月的儿媳挪到自己屋里去。那个温柔的妇人正是母性最浓的时候,她笑着摸了摸叶争流干瘦的小脸儿,挤挤眼,递给她两三粒红糖。她其实比叶争流也没大几岁,这个时代,妇人们都嫁得早。叶争流本要去挑水劈柴,又被那老头子挡了回来。他一生的愁苦都写进满脸的皱纹里,耷拉的眼皮遮住一半视线。所以老人家要很努力地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叶争流的轮廓。老头子盯着叶争流看了好一会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伢儿多大了?”“十四。”“啊,十四……我家小杏儿十四那年,嫁哩嫁哩。”“您闺女儿吗?她现在怎么样了?”老头子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良久才说:“女婿给征走了,命短,没活过当年秋。我们小杏儿烈性哩,烈性哩……”他太老了,老的眼睛都干涸,即使提起撕心裂肺的往事,也泛不起一滴的泪。他顾惜地看了看叶争流,叹着长气说:“小丫头跟着爹,吃苦啊。”“……”叶争流默默退出了那间屋子。她问应鸾星身上带没带银子,她想给这家人留一点。……事后想起来,叶争流总觉得,自己当初该注意到应鸾星那个不同寻常的停顿的。应鸾星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银子给叶争流:“你想给便给吧。”那一刻,叶争流穿过草堂,高高兴兴地把银两给了这家的女人。她太迟钝了,以至于只看清了她们遍布风霜的脸,而没看清她们头上高悬的屠刀。再后来,便是满地的横尸,躺遍了整个村庄。因为应鸾星要隐藏自己的踪迹,他的容貌和气质都太有标志性,所以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必须死,因为唯有死者才能守口如瓶。其实以杀人蜂之毒,叮上后一时片刻就会死去,并不会有四下流淌的鲜血把屋子染红。然而不知是叶争流的臆想或是其他,当她回忆起那一天时,总觉得血腥气带着不容逃避的回忆,侵蚀了自己的整个鼻腔。面对人间地狱般的屠杀,叶争流从最开始态度激烈的反抗,到泣泪俱下的哀求,直到最后被应鸾星压着头顶跪在他的脚边,麻木不仁地接受。当一切都结束以后,应鸾星缓缓地松开了手,再轻柔地落下,抚摸过叶争流的发顶。他把那只装着蜂子,也装着沉甸甸四十多条性命的金球放到叶争流手里,低声说道:“习惯就好,司里长大的孩子,同样早晚要开这一刀——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天下间无人不可杀。”目光在叶争流呆怔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儿,应鸾星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沉声补充道:“你……可以给他们敛尸。”“……”叶争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室内,只见那个怀胎七月的妇人躺在床上,还大大地睁着眼睛,死而不能瞑目。就在她的枕边,那枚小小的碎银,还在阳光下无知无觉地闪烁着微光。………………应鸾星高高地挑起了眉角,显然是觉得叶争流给出的理由拙劣得可笑。“就为了……”他似乎极力地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那一家人来:“就为了那五个人,你便要背叛我?”——这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数目,他竟然还记错了。又或者应鸾星并未记错,因为在那间屋子里,除了那对老夫妻、新妇和她肚子里无辜的生命,还有一个对未来满怀期冀的叶争流,也同样地被杀死了一回。应鸾星眼中的神色逐渐冷硬,显然是觉得叶争流不见棺材不掉泪,正该现在杀了。带着最后一点耐心,他讥嘲地说道:“那几条性命或许会吓得你落荒而逃,可一个落荒而逃的人,竟然还有毁我卡牌的胆子吗?”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应鸾星淡淡道:“死到临头,你还是不肯说实话……这很好,非常好。”此时此刻,他左肩断骨森白,垂落一边,仅有一条右臂握刀,大半蛊虫也全都牵引在慕摇光身上。但即使如此,应鸾星看起来依旧像是一个能屠千人、万人的大魔头。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刀鞘上轻叩两声,新的蛊虫如阵列般浮动在他的眼前。……是新的杀人蜂。应鸾星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冷然宣布道:“既然当初你重创我的卡牌,今日便让蜂子取你性命。”他手里本来还有数种更加恶毒的蛊术,每一种都很适合叛徒。可应鸾星忽然注意到,少女的脸颊依旧泛着桃花般的颜色。以蜂蝶来夺去花朵的性命,或许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杀人蜂通体漆黑,身上浓郁的墨色像是应鸾星无情的眼睛。蜂子挥动翅膀,排成团团之阵,将叶争流围在当中。而在那泛着哑光的密密毒针之后,紧跟着递来的,便是应鸾星寒冷的刀。叶争流重启黄阶卡“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在花朵的幻影迷惑了杀人蜂的同时,挥动烟凤翎将其尽数斩落。横扫杀人蜂后,剑锋带着未尽的余意,如同晚凤清鸣一般,径直逼向应鸾星。这一次非是偷袭,应鸾星也应对的从容冷静。厚重的钢刀与轻薄的烟凤翎锵然撞响,两柄高阶兵器,飞速相抵,划过对方的刃身。在高速的摩擦之下,嘶拉一声擦出迸溅长度达到丈许的点点火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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