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把慕摇光和邪神连在一起说, 很有一点给这老阴比抬咖的意思,但鉴于他连神明都一连骗了几个……叶争流努力克制住自己狰狞的表情,仔细问道:“先生,不知这‘参星教’主要集中在楚国何处?”经过扩张的楚国,已经不同于当年偏远的楚州,它不仅地盘很大,地图的四邻也都来头不小。它的东边是邓西国和清宁关,西南紧靠淳州,正西方向就是建安。至于楚国的东北方,便是大片大片的燕国领地。所以同样是传教,但地理位置的区别,无疑决定了慕摇光和叶争流的距离。如果裴松泉表示,这参星教就在河颍、丹城以待,那说明慕摇光的爪子已经伸到叶争流的门口了。但如果是在南宁府附近,就更靠近淳州的方向。至于北亭、鞍川等地,便说明慕摇光正骑在郑朝和楚国的界限上。裴松泉不假思索道:“是在北亭鞍川一带,沿着楚国和郑朝的交界,隐隐有东上往燕国去的意思。”那还好,这个参星教目前离叶争流还远着呢。叶争流短短地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没有放下全部提防。鉴于慕摇光从前的种种事迹,叶争流直接对他提起一万分的防备之意。她不再慢吞吞地兜圈子打太极,单刀直入地向裴松泉问道:“先生,您刚刚说,这有可能是新的邪神临世?”裴松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不太容易,但我难免会怀疑。”“为什么?”叶争流紧追着问了一句,又补充道:“邪神是什么?”“……”裴松泉像是很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似的,他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抗拒混合着挣扎的神色。他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回答,而是先问了叶争流一个问题。“你是卡者吗?你觉醒的是怎样的卡牌?”叶争流似有所悟:“人物卡,众卡。”裴松泉点了点头:“好,那我告诉你——所有的神明,曾经都只是人而已。”叶争流一下子想起了解凤惜之前告诉过自己的事:“独卡的卡者对吗?只有独卡卡者才能成神?”“是的,只有独卡的卡者才能成神。”裴松泉说话的腔调很慢,就好像他自己正陷入一段回忆:“首先,你感觉到自己已经踏上那个门槛,之后,你再拥有一批信徒……”叶争流急迫地问道:“那么,在成神以后呢?”裴松泉严肃道:“不老不死,从此永生。”叶争流重复道:“不老不死?”这就是裴松泉活了二百多年的原因吗?“是的,这句话的意思是……神不但不会死,而且不会被人杀死。”“!!!”叶争流猛然抬起头来:“等等,不能被杀掉吗?”裴松泉紧皱眉头:“就我所知,过去已经发生过数场神战。但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被杀掉的神——比如嫉妒在一百年前被杀戮和色.欲联手夹击,在那一战中,祂所有信徒几乎都被斩杀殆尽。但即使如此,祂也没有死。”“从那以后,神明之间便极少争斗,通常都只是操纵信徒而战。”“我很难想象杀戮留下活口的样子,所以只能猜测,身为神明,便无法被杀死。”停顿了片刻,裴松泉叹息道:“这也是祂们为何要寻找我的神域。我的神格对祂们来说是一种武器。或许祂们期盼着能用我的神格杀死剩余的神。”叶争流若有所感:“师父曾经和我说过,您是世上唯一的善神。”“已经不再是了。”裴松泉疲惫地说道:“神明拥有无尽的寿命,我确实曾经执掌和平。但自从我为了割离恶念放弃神格以后,我便不知道我的生命会在何时结束——也许是一千年以后,也许就是你我说话间的下一弹指。”叶争流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重要的问题。她问裴松泉:“您为何产生了恶念?”裴松泉淡淡回答道:“因为信徒。”神明的力量和信徒的数目息息相关,而信徒的信念,却也可以反作用于神明。裴松泉垂下自己的眼睛:“我希望同胞之间停止杀戮,血亲骨肉不必反目成仇,一乡的乡邻不会在兵戎相见时,在敌方的队伍里找到自己从前的乡邻……我厌倦战争,我渴求和平,也同样把这一切传达给我的信徒。”叶争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轻声道:“但您被信徒背叛了?”“不。”裴松泉摇摇头,动作轻得甚至不会惊动水波:“只是,人并不是纯粹的个体。他们期待和平,却也希望能够报复;他们想要安居乐业,却也会嫉妒毫无过错的邻人。”叶争流当即就明白过来:“您被信徒污染了!”裴松泉笑了一下,是那种长辈见到家中小孩子背出长长一篇课文时会有的笑意,他说:“你确实很聪明。”这个世界很难容下善神,因为善神会被信徒的恶念污染。而非常不公平的一件事是——墨色能轻而易举地染黑清水,然而清水却极难冲淡墨汁。没有一个邪神遇到过和裴松泉一样的问题。裴松泉缓缓道:“我仍然执掌和平……直到某一天的清晨,我发现自己产生了一个念头——‘倘若我把世上所有的人都杀了,从此永绝刀兵,也算和平’。”“……”叶争流心想,这可就钻牛角尖了。要是按照阵营九宫格划分,那裴松泉这明显是从守序善良跳到了混乱善良啊!裴松泉震惊于自己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审视自己的神格,发现自己的神格里出现了一丝墨意。他对着自己神格里那点墨意,从黎明一直枯坐到黄昏。等到夕阳西下之际,裴松泉神格里的一滴墨,已经化成了一片流动的黑色。裴松泉从地上站起。第一日,他解散了自己的教派。第二日,他封存了自己的神域。第三日,所有信徒亲眼见到,他们的神祇自天空陨落。裴松泉放弃了永生的寿命,也放弃了神明的所有特权。在自己恶念完全侵蚀,变成和那些邪神没什么区别的神明之前,他自毁神格,离开神域,即使那剧痛如同用斧子撕裂自己的半身。从此以后,裴松泉成为当世唯一的半神。他以自己的双脚踏在黄尘之间,如这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的旅者。裴松泉仍然会给他见到的每一个人帮助,却绝口不提神明。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更听完裴松泉的陈述, 叶争流默然良久。直到正午的日头西偏一寸,洒落在窗棂上的阳光挪开一些,如合上的折扇柄一般印到了叶争流的鞋面上, 叶争流方才抬起头来,如梦初醒。她看着裴松泉,说出了听完这个故事以后的第一句话。叶争流说:“我觉得不对。”裴松泉的语气很是耐心, 没有一丝平常人受到否定或者质疑时的烦躁。他轻声问道:“哪里不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