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嗤笑一声将他捞起来,随即便夹紧马腹,毫无预兆地开始策马狂奔。
风声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寒意。荀清臣被颠得浑身难受,咬紧下唇,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白色的千里马出了士兵云集的小路,便彻底撒开蹄子狂奔。没一会儿,马上的两道身影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踏云长嘶一声,冲向一望无际的平原,踏向曲曲折折的山峦,最终在主人的操控上,一往无前地沿着那条山间小道,狂奔而去。
荀清臣不知道这匹马将驶向何方,绿茵、密林、都被甩在了身后。他被楚晏抓着放在身前,两人紧紧相贴,然而甲胄相隔,他感受不到一点对方的温度。
连楚晏的吐息,也与山间的雾气轻岚混作了一处,带着透骨的冰冷。
他实在忍不住出声:“殿下……”
这道声音很轻,混在呼啸的风声中,轻得几不可闻。
但楚晏没有错过这道声音。
下一刻,她就放开了缰绳,从头上拆下自己的发带,强迫他张开嘴,随即从前往后绕了两圈,最后用力勒住,在他脑后打了个死结。
山路越来越抖,越来越抖。到最后,连云雾都变得好像触手可及。
马还在疾驰。
荀清臣偶尔往后看一眼,都免不了心惊肉跳。只要马有一点儿乏力,或者一步踩空,人定然是活不了的。
而楚晏还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没有一点儿要停下的迹象。
……她简直疯了。
漠视旁人的性命就罢了,如今,竟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
荀清臣深深闭上了眼。
现在看来,即便六年过去,她也从未想过要走出旧日的泥潭。她陷在痛苦的往事中,不放过任何一个沾染了鲜血的人,也不放过自己。
笼罩在头顶的燕王府血光,会有消散的一天吗?倘若她真的如愿,彻底毁灭楚朝,她便能放下仇恨吗……他阖着眼,忽然对这片土地的未来生出一重又一重的忧思。
踏云终于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骏马轻轻甩了甩蹄子,仰天长嘶,声震云霄。
楚晏摸了摸马儿,无声地望向万丈悬崖之下的原野。
九岁入京为质那年,她的双亲一直将她送到了邻近平阳的万年县,才含泪驱车回返。
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她受不了离别的场景,一路爬上了这座最高的山,就站在这里,寻找双亲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