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夜幕退去,当阳光洒在地上,那些暂时被隐匿在黑夜里的东西,便又如洪水一样漫了上来……他们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亲昵,平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荀清臣慢吞吞想了许久,才缓缓将目光移到她脸上。没一会儿,又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狼狈地移开眼。
他本想将身上的毯子匀给她,又思及她睡眠向来浅,便也歇了这样的心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四周喧嚣而平静。风由远及近,呼呼地带起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挂在车前的銮铃叮铃铃地摇晃,留下一串串清脆的乐符,不远处的马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响鼻,继续迈开蹄子,哒哒哒地沿着驰道前行。
但路再长,也终究是有尽头的。
马车停下,闭眼假寐的人便紧跟着睁开了眼。
荀清臣看着撩开帘子跃下马车的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呼啸的风雪之中,忽然响起一阵雀跃的欢呼声。
“世子回来啦!”
“殿下回来啦!”
楚晏站在燕王府的台阶下,定定地望了会儿那块匾额,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
她拾阶而上,走近坐在轮椅上拱手见礼的青年人。
“请起。”她托起这位义兄交握在一起的手,声音藏着点儿不悦,“……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知殿下不喜排场。”
说话的人高鼻深目,眉眼锋锐,生得十分俊美,但却穿着一身与其气质略微不符的月青色直裰,外罩玄色大氅,作文士打扮,土偶木梗一样坐在轮椅上。
明昱:“可殿下远行归来,总该有人来迎一迎。”
楚晏便不说话了。
明昱扶着自己的轮椅,接着道:“易军师盼了殿下许久,可惜风雪不停,军师唯恐有失,暂到城南巡视去了。”
楚晏应好,随口又问了些府中事务,明昱含笑一一答了。
交谈间,马车处却忽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明昱循声望去,略低了低头,轻声答:“不知殿下带了客人回来,我这便着人去收拾客房。”
“不需费心。”楚晏按下此事,着人去推轮椅,一同入府,“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在我院子中随意挑个屋子让他住下就行。”
明昱拧眉,分明不赞同,但还是默默攥着轮椅的扶手,勉力挤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应是。
交谈声渐渐远去,马车里压抑的咳嗽声却一声高过一声,饱蘸痛苦,仿佛要将心肝肺都一齐咳出来。
好一会儿之后,沉闷的咳嗽声才堪堪停下来。面色惨白的青年人将头倚在车壁上,沉沉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