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仪自然愿意,翩翩起身,在她身前撩起衣摆,缓缓伏地,将头点在交叠的手掌上。行完礼,漂亮不可方物的青年人抬头仰望着她,弯唇道:“王上果真是个惜花之人呢。”
“您刚刚还怀疑我居心不轨,如今却愿意让我及家人随行,不怕我对您不利吗?”
“天底下想杀我的人不知凡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楚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将农书妥善收好,拿了棋盘招呼他:
“阮子筠,坐下与我下盘棋吧。”
阮仪从善如流地坐下,自取了白子,道:“下完了这盘棋,王上与我在众人眼中,恐怕就要不清白了。”
楚晏取了黑子,嗤笑道:“我的名声本来就不清白。”
有多少百姓因拿到田地、得到利益而感激她,便有多少士族因失去而怨恨她——而引导物议、引导舆论的,从来都是不事生产的士族。
阮仪:“王上豁达。”
“还是说,你很在意你的名声?”
阮仪讶然挑眉:“怎么会?阮仪巴不得与王上不清白呢。”
“你这性子……”楚晏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道:“与我一位朋友十分相似呢。”
“是王上刚刚透过我想起的人吗?”
“那倒不是。”
一盘棋下了一半,阮仪十分惊讶地发现:名震天下的燕王居然是个臭棋篓子。他看着对面公然悔棋的女子,很不怕死地问:“王上心绪不佳,是因为那个险些让你重蹈覆辙的人吗?”
楚晏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手中捻磨,幽幽道:“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呢。”也真的很敏锐。
阮仪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以作赔罪,脸上却没多少敬意,甚至多多少少露出了看笑话的意思,“王上想到解决之法了吗?”
“自然。”
*
易棠口中的那位师父果然在不久后来了王府,带着自己的小徒弟神神叨叨地探讨了许多天病情,最终留下一纸药方,带着王府的高额诊金,扬长而去。
荀清臣渐渐能看到一些隐约的光线,渐渐能看清一些模糊的景物……他终于又重见光明了。
他看见了鲜妍的花,看见了湛蓝的天,看见了楚晏牵着自己走过的花厅、居室、花园,看见了楚晏放在书桌上,那本还未读完的书。
黑色的墨字整整齐齐地罗列,红色的批注不多,却张牙舞爪,满是锐意。这字迹,他曾经很熟悉。
荀清臣总忍不住抚摸书上的笔迹,想象那人提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情景……
眼睛好了之后,他便搬回了曾经住的小筑,没有如云的侍女小厮,只有他和白杨两个人,简单、枯燥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