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的江水远去了。
温柔的晚风也远去了。
就连那正折磨着她的、无休无止的疼痛,也远去了。
楚晏觉得自己正踩在云端上,浑身都轻飘飘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自己重回了母亲温暖而香甜的怀抱,听见了母亲温柔又带着些嗔意的责怪。
她高兴地往前走。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力量,死死地拽住她!
她听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呼唤,有的在喊将军,有的在喊世子,有的在喊王上,还有的在喊主君、燕燕……
她挺住了脚步,思绪慢慢回笼,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悲愤!
凭什么?
她颠沛流离、一生孤苦,全拜楚渊所赐!
凭什么她枕戈待旦征战十年,到头来死在这么一个无名小城,而楚渊的继任者却高床软枕,美酒美人,还能继续窝在江南做个安乐皇帝?
凭什么?她将权力握住握在手中,就是不想再任人鱼肉,想永远保护身边的人,凭什么已经坐拥半壁江山,却要中道崩殂,让那帮老狐狸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仅剩的亲人!
还有,还有……美玉再得,本就是她的缘分,凭什么她要放手……
那千千万万道从背后传来的喊声终于消失了,剧烈的疼痛重新回归到身体中。
楚晏慢慢睁开眼睛,先看到了一双典型的文人的手,然后,便是男人通红的眼睛,饱蘸绝望的眼神。
嘴里满是苦涩的中药味道。她嫌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努力咽了下去。
荀清臣喂了半天,但手里的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满心痛苦,如置深渊。他看不到任何希望,自他到这儿,已经过了四天。
整整四天四夜!
她一直昏睡不醒,气息也微弱得几乎没有……他甚至已经在想:倘使她真的走了,自己便追上去,无论碧落黄泉,总要问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还要不要他。
“荀……”
荀清臣浑身都颤栗了起来。他既惊且喜,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端着药跪在床边,一会儿要哭不哭,一会儿轻颦浅笑,魔怔了一样,脸色起伏不定。
“把药喝了,快把药喝了……阿晏,我求你……求你。”
药本来就苦,这样一勺一勺地喂,简直更是苦得绵绵无绝期。
还不如直接干脆点。
但他的神色瞧着实在可怜,楚晏张了张嘴,到底是顺他的意,一点一点喝完了那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