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把被子在床上铺好,帽子重新戴到头上,深深地遮盖住自己的眼睛,重新提了下竖起来的衣领,蹲下去看着玩偶们。
“他们都会梦到他的。”
他说道:“他们今晚都会看到白色的鸟飞过他们的梦境。”
白色的鸟飞着,它们要飞过所有人的梦。看到它们的人都会意识到,那位没有名字的领袖已经离开了,他已变成飞鸟,成为另一种东西。
涩泽龙彦走到窗台前,他朝外面看过去:在这座高塔的外面开了一片片的铃兰花,满地都是这种美丽动人、但带有毒性的雪白。一汪彩色的湖水宝石般地镶嵌在塔下,火烈鸟在其中三三两两地给彼此梳理毛发。
白墙红顶的欧洲小镇罗列在视线的尽头,一个有着彩色玻璃的钟塔在阳光下伫立,塔的尖顶闪烁着一颗耀眼的星。
内格瑞克里斯在窗前把猫抱下来。
“葬礼应该很快就会举办了。”
他说:“我们先下去吧。”
江户川乱步却还往外面看着,他看上去对这件事情还多少存在着怀疑。
“他真的死了吗?”在下楼的时候,他小声地问太宰治,“但他难道不是从一种活着的东西变成了另一种活的东西?”
人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飞鸟。这好像并不能算是死,不过也算不上活。绿眼睛的玩偶认真地思考着,在心里想着这种情况到底需不需要一个葬礼。
“你说得对。”
太宰治点了点头,紧接着反问道:“所以这难道不能算是死了吗?”
伴随着鸟的离开,这场葬礼举办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快一点。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早就知道这个人可能会自己选择离开。
这些葬礼的主事者们聚集在梦中,就在那个塔边上的小镇里。梦里还有很多自发前来吊唁的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类来说,想要进入梦中并不难,因为灾难导致的广泛的焦虑与失眠症,入梦舱已经面向绝大多数人配给。他们眼含泪水地看着空空的棺椁,一只白色鸟落在上面自在地梳理自己的羽毛,然后张开翅膀飞走。
在这个时代里,每个人都见证过他者的死,将它接纳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并且习以为常。
但就像是江户川乱步所说的那样,他真的算是死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怎样才能为一群会飞的鸟准备葬礼,也没有人知道在这场葬礼中,“死”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这是一位宗教领袖的死亡。所以不需要疑问,不需要困惑,这只是一位虔信者在死后被复活,被神以一种新的姿态重生,即将前往没有分歧也没有苦难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