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不了郑旸,只能寻个罪名打他几板子,留他一口气。
郑旸被拖下去时,神态自若,并未挣扎求饶,脏污的泥水溅上他清白的衣袍,带起一路纷扬水花。
兰芙本以为祁明昀这场莫名的火是冲她来的,谁料他二话不说便直接命人将郑旸拖了下去,她愣在原地,神思纷乱。
“郑先生他怎么了?你为何要——”
祁明昀掐起她细嫩明敞的脖子抵在厚冷的壁上,耳边仍在回荡她方才同郑旸说话时温婉的语态,浓暗阴鸷的目光朝她压下:“你倒还有心思关心旁人?”
兰芙猝不及防被他猛烈抵撞,脑中混沌四涌,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生痛,髻间一枝银花钗溜出发丝,坠落在地。
她宛如一只亟待被侵吞的兔子,承受不住他的手段,可又不知他气从何来,嘴角尝到滴滴咸涩,慌不择言:“我有……有在好好学,一刻也不曾懈怠……”
“你说的不曾懈怠,便是时时刻刻同别的男人肆意谈笑?”
这句话仿若晴天霹雳,朝兰芙狠狠砸下,知晓他气从何来后,她只觉荒唐可笑。
他这个人偏狭自私,倨傲阴诡,她与旁人清清白白,不过说几句客套之言便要引来他的无端猜忌。她是惧他怕他,可不代表她就能将心底的尊严拿出来任他随意践踏。
她自认问心无愧,是他魔怔痴狂,疑神疑鬼。
他囚她欺他,剥夺她本该恣意的身心,束缚她的吃穿住行,让她学她不喜欢的琴棋书画,甚至不准她同她的亲生儿子见面。
稍有不快,便是一顿鞭笞折辱。
她早已濒临崩溃,受不了与他形影不离,同床共枕。
“我没有。”她双眸通红,憋着一口硬气,死死瞪着他,以微小之力寸寸挣脱被挟制的双手。
祁明昀被她瞪得愈发心烦气躁,她为了摆脱束缚,指甲几近嵌进他的血肉,他再次拽过她的臂弯,往围栏上狠抵。
兰芙不堪重创,额头撞上木栏沿角,血顺着侧脸往下流。
“你还敢同我顶嘴?”他眼底未存一丝怜惜,只迫切想拔了她伶俐的齿牙,让她再张不开口同他反唇相讥。
兰芙察觉脸颊温热漫流,颗颗血珠垂至下颌,滴在一圈绒白的围脖上,疼痛与委屈将她破皱的心拧成一条绳结,由他再次亲手打上死结,捆匝她浑身跳动的热意。
她的心,被他杀死一次是解脱。
可他却偏要反复扎刺蹂/躏,纠缠不休,折磨到死。
她终于心神崩溃,竭力大喊:“是你让我学琴,先生也是你请来的,我从来问心无愧,是你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心胸狭隘。我读书识字只是为了自己揣在心里,拿来过日子,不是用来装点身份,抬高门楣。我就是一介村姑,我能说得出口,无需掩饰什么,你若嫌我出身低微,那就放了我,去找旁的高门贵女啊,你到底想要我什么?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你这高高在上的贵人觊觎的?你到底想要我什么?!”
至此,祁明昀再一次发觉,她的根基,深稳得不可移转。才被他割燎了参差枝叶,才堪堪这些时日,便又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疯长蔓延。
亦或是,她诡计多端,冥顽不灵,这些日子分明又是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实则心底从未熄那份心思。
他最讨厌欺骗。
扬起手,清亮一记耳光落到她脸上,令她闭嘴。
兰芙发丝垂乱,双目迷离无神,讶异地感受脸上密麻的刺痛。心中的那份畏惧经火一烧,暂时消散无踪,火辣的疼痛加身,令她向来倔强,从未真正屈服的心燃起肆意生长的赤焰。
他凭什么打她,就因为他身份高贵,只手通天,她就该站在他面前让他打吗?她是堂堂正正的良籍,不是生来就要对他奴颜婢膝的贱籍,他究竟凭什么一次次地折辱她?
极度的不甘促使她手臂生出反抗之力,扬起手欲朝他挥去。
却终归慢了一步,被他牢牢扣住手腕,凶狠翻转,“嘎吱”脆响泠泠传来,犹能听见骨节清晰扣动之声。
“啊!”兰芙蹙眉哭喊,凄厉叫声惨绝人寰。
“疼得哭了?”祁明昀环视她泪光粼粼的眼眸,狠厉递上一句话,“你这种愚昧村姑,便是疼死也改不了性子。”
他手上未松动分毫,骨节碰撞之声仍在耳畔清脆缭绕,沉眸微眯,问她:“你不想学这些是不是?”
这句话一如既往带着不容商榷之意,以往,兰芙许会因为惧怕,言不由衷胡扯一句想学。
而如今,他越折磨她,便越助长她心底不甘的气焰。
她拧眉厚脸,风干的泪覆得面颊刺痛难耐,就算手腕要被他折断也依然不露怯意,“不学!我不学!”
“好。”祁明昀失神嗤笑,眸光异常黯淡,“我身旁之人,若非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便是最卑微低贱的奴才。你既不愿过好日子,心头总念着那吃糠咽菜的日子不放,那从今日起,便去偏院做个洒扫奴婢,琴棋书画往后你也不必学了,每日端茶倒水,随时伺候便可。”
“凭什么!我是良籍,我不是你的奴婢!”兰芙引颈高喊,眼眸红若溢血。
祁明昀不卑不亢,以最冰冷之言折断她的念想,戳中她最在意之处:“良籍贱籍,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若觉身份有别,不便行事,我即刻便在你的户籍上落上一笔。”
兰芙乍然震惊,胸中沉窒,如被一道霹雳砸穿身心。
她是良籍,便是堂堂正正的南齐百姓,往后逃离了他,还可以做生意,走南北,行动自如。若真成了贱籍,她就算侥幸跑出了这方高墙大院,也将无处安身,受人白眼。
她祖上都是老实勤恳的布衣百姓,她怎能成为贱籍。
“我不是,我不是……求你不要!”她再次被他扼制住最柔软之处,身心瞬然溃不成军,又低声下气同他乞怜。
“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祁明昀淡淡开口。
他不再予
她半分目光,免得被她的哭恸挠得心烦,兀自吩咐身旁一位得脸的奴仆,“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全府上下都不准再叫她夫人,谁若叫错,我拔了他的舌头。她便是偏院的下等洒扫奴婢,旁人做什么事,她也该做什么事,若有刻意礼让者,杖毙。”
她这种人一贯不识好歹,他还是待她太安逸了,让她竟敢朝他扬起手。
他本欲待她学了些浅薄学识后,再给她安个人人鲜羡的贵女身份,可她不屑一顾,搞得像是他薄待她一般。那便让她吃一段时日苦头,等到受不住了,自会乖乖同他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