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随意打搅,飞快地观察书案。
纸质绵韧、百折不损的上等生宣铺好,三尺长,三尺宽,已落墨写到一半了,砚台的墨汁充盈,笔洗的清水才换过一轮,连左手边的茶瓯都还袅袅飘香。
世子爷到底需要什么?木樨拧眉。
阳光透过六扇窗格的雕花照入,忽而一晃,又一晃,木樨忍不住侧目,窗外有人,还不是偶尔经过那种,而是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晃得人心烦意乱。
木樨当下了然。
府里几位郎君,除了长公子,别的都还未娶妻,总有那些不安分的婢女寻些借口在世子爷跟前晃荡。
平地摔跤,落个香帕都是小事,还有那穿一袭薄纱裙来夜探的。世子爷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翌日就把人送往城郊田庄去耕田挑粪了。
此事一出,很是打消了一阵不该有的绮念。
也只一阵,毕竟府里年年放良,年年有新仆。
木樨很自觉要承担起这个赶人的重任。
果然,世子爷看着纸面,运笔行云流水,用惯常冷清而威严的嗓音道:“窗外那姑娘,看见了?”
“看见了。”
“领进来。”
“马上赶……”木樨脚步生生顿住,“什么?”
陆执方抬眼瞥他。
冬日萧索的草坪一角。
作丫鬟打扮的少女背对着自己蹲下,小小一只,专心致志到他走近了都没发现,木樨重重咳了一声。
少女肩头一颤,转过脸来,白莹莹似冷瓷,怀里衣兜露出来,是一捧暗绿色的野草。
木樨顿时带了几分同情,觉得她倒霉。
世子爷今日心情不佳,赶走都不行,还要把人领进去训斥。他暗暗摇头:“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进府时候规矩没学好吧。跟我过来。”
“我是前院洗衣房的。”
馥梨不认得木樨,见他衣着光鲜体面,同韩长栋比都不差,料想是哪位郎君身边得脸的人。
她跟着木樨,绕过明廊,入了小楼内里。
原来一楼是间宁静清逸,宽敞气派的大书房。
书案后端坐的年轻公子顿笔,朝她看来,目光先扫过她脸上,继而落到她捧着的衣兜上。
“在窗外晃荡半日,就为了摘这些?”
清冷低磁的嗓音,半句开场话都懒得讲。
馥梨犹豫了片刻,承认道:“是。”
陆执方盯着她:“有何用处?”
馥梨敛下了眼皮,恭恭顺顺地落下视线:“婢子自幼喜欢花草。冬日残绿少,摘一些放在屋内插瓶,看着鲜绿舒心。并非有心打扰世子爷清净的。”
可陆执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清净。
“南面锦萃苑有更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