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裴宥山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闷闷的:“多谢。但我可能不需要你的保护,你们是北海境人,留在容城,已经吓到了很多人。如果有要事,还是尽快处,离开此地比较好。而且我也没救过你们王子,换成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与人发生冲突,都会上前帮忙的。你们待久了,恐怕还会遇上那样的事。”
容城的百姓可分不清北海境的部族,只会觉得他们都是敌人。到时候打起来,只怕真要说不清了。
他脸上的担忧不是作假,而是真的深思熟虑后说出的。借着月光,淳于鹰的视线扫过床上人蹙着的长眉,又缓缓向下移,被划出的伤痕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清浅的痕迹。他不太爱笑,和许多总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却十分虚伪的大宁人不一样,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北海境人以健壮为美,青睐每一个孔武有力的战士,黝黑的皮肤和晒痕都是勇士的勋章。这人太白净,又太瘦,是个小白脸。
但他又实在很有意思。
淳于鹰突然不那么想回去了。已经习惯了每日徘徊在那家铺子外,等着这位小老板来开门营业的日子,突然要回去,他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边关将乱,最迟到月底,他就要启程回北海境。只要保护裴宥山到那时,他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北海境人信奉天神,有恩必报,哪怕那一点恩在裴宥山眼里算不上什么,却也需要去偿还。
三王子对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向他下达的命令,也全是为了报恩。正如裴宥山所说,那不过举手之劳的恩情,根本用不到他大动干戈,不远迢迢从容城城内追来此处。
他所做的,已经远超王子所吩咐的范畴。
是他自己,不想离开。
淳于鹰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那些点心他在北海境从未吃到过,甜腻腻的,只符合大宁人的口味。但在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吃上一口。
从前,明明只在狩猎时,才会有这样迫切的食欲。
裴宥山被他闪着寒光的眼神看的有些毛骨悚然,那眼神太吓人了,感觉淳于鹰都要变异了。果然北海境人和他们不太一样,还是要加以防范。那格外高大魁梧的走近他,又在床边停下,不知从哪掏出一堆废铜烂铁,哐啷啷抛在地上。
金属堆砸在一起的声音震耳欲聋,嗡嗡的,震得裴宥山耳朵疼。那些铁上还挂着锈蚀的痕迹,早已废弃。但很快,浓郁的血腥味散开,他捂住鼻子,飞身下床将窗户关严实。
“淳于大人为何要带这些东西来?”裴宥山蹙眉。
对方若是有杀人之意,就不会救他们,更不会带着一堆破烂来找他。淳于鹰又拿出一块散发着药味的纱布,趁裴宥山没注意,敷在他脸上。
做完这一举动,他才顶着裴宥山疑惑又戒备的眼神开口:“是刚才的贼人用的武器。”
裴宥山一怔,淳于鹰蹲下,将那些铁片翻转。朝上的那一面,铁片底部都有一个小小花纹。淳于鹰道:“这是同一批产出的武器,山匪,不会用这样的武器。他们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