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下,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再次打开车窗。
车帘被春风卷得翻飞,无数飞扬的春花涌入密闭的马车。
而车外是——
成百上千,虔诚叩拜的百姓。
有体壮如牛者,也有身姿窈窕者;有黄发垂髫者,也有两鬓斑白者;还有肢体残缺的,或是皮肤还略带斑驳,鱼脐疔尚未痊愈的……
然而目光所及,除了官兵无一人站立。
雁城的百姓把他们最高的赞礼、最深的敬意奉给马车里“休憩”的那一家人。
不论他们是否知道,能否看见。
“他们……百姓们……”沐九如喃喃,音色似乎哑了一些。
窗外的情景同样映在了蔺南星的眼底。
蔺南星从不怀疑沐九如会被所有人喜欢,拥戴,甚至十几年前,沐九如已经经历过了被这般围堵追捧的盛况。
他的夫郎仅凭容貌就在京城里引起过万人空巷,沿途的百姓几乎把他们的马车都堵得无法行走。
但那并非沐九如真正的所求。
容貌带来的喜爱是虚假的欢愉,是羔羊被掠夺、拿来取乐的前兆。
只因为当时的沐九如拥有的太少,因此哪怕只是对他容貌的喜欢,他也全盘接过,珍重地品尝。
可若是有所选择,能够别有所长,男儿安身立业,没有人希望靠的是容貌。
如今的沐九如做到了。
他找到了攻克时疫的药物,立下了不亚于蔺南星的不世之功,也因此被回馈了万民敬仰的爱意。
蔺南星此刻万分确信,百姓们对他的高呼,完全是因为对沐九如的爱屋及乌。
而这份被附带的喜爱,蔺南星享受得甘之如饴,甚至比独自一人拥有这些更加让他欢欣雀跃。
夫夫两人在马车内,久久地望着窗外。
百姓无人立起,两人便也不曾移开目光。
春光迷了蔺韶光的眼,他双手遮头,调转视线,忽然道:“大爹爹,你……怎么掉眼泪了?”
沐九如愣怔,轻轻触了触自己的眼角,确实摸到了一点点的湿润,他眨了眨眼,道:“没有掉眼泪……是高兴……”他轻轻合上车帘,做回到位子上,勾起一点嘴角,道,“我没事。”
蔺韶光看了两眼大爹爹,好像那点泪光确实一抹就消失了,爹爹的笑容也一如既往得漂亮,依然能沉鱼落雁。
他立即打消了疑虑,又撅着屁股,偷偷掀开帘子看外面的热闹了。
蔺南星凑到沐九如的身边,借着车内的烛光看向沐九如红彤彤的眼眶,低声道:“祜之,若是很高兴,也可以哭的,不必憋着,元宵光顾着看热闹,注意不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