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拢了拢柔软的披帛,低声道:“他走了。”
陆奉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久的远门,近来夫妻感情渐入佳境,他忽然这么走了。
江婉柔曾想过,离别之时,要说些什么。
是“君行千里、妾心相随”的缠绵情谊?还是“此去与师谁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风”的殷切祝愿?他曾说她“不学无术”,她特意翻过府中的藏书,找出几句有文采的诗句。
一句也没用上。
昨夜,两人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那样和衣而眠。卯时那会儿,陆奉起身,她听着窸窣的穿衣声,怔怔望着床侧的百子千孙帷帐,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棉花,无从开口。
陆奉同样一言不发,他的靴子很重,沉闷的脚步声靠近,她慌忙闭上眼。她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用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蹭她的脸颊,或者抚摸她的肚子,他却只看了她一会儿,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慌乱起身,打开窗子,在黑沉的夜色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他手里握着惯用的长刀,衣袂翻
飞,步履沉稳,整个人如山一般坚毅。
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在拐角处,他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左臂,微微摆动一下,不回头地往前走。
那一刻,江婉柔心里空空的,面上微凉,一摸,她竟流泪了。
江婉柔很少哭,因为她知道没用。父亲看不见她哭,嫡母不会在意她的眼泪,只有丽姨娘,她哭,她抱着她一起流泪。
后来她学乖了,眼泪这种东西,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没有人疼的孩子,是不配流泪的。
江婉柔默然拂去脸上的泪珠,她这辈子,为姨娘的病哭过,在生淮翊时哭过,如今,竟为陆奉流了眼泪。
她尤记得,初成婚时,她吓得战战兢兢,连他的脸都不敢多瞧。
江婉柔想,或许他近来对她太好了,也或许孕期的女子,总爱多愁善感。
她捧着肚子继续回去睡,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江婉柔喃喃道:“也说不上喜欢,但习惯了,忽然没有了,怪难受的。”
“啊?夫人喜欢什么?奴婢为您寻来。”
“老祖宗和大爷都交代过了,这阖府上下,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夫人您!”
翠珠叽叽喳喳地把窗子关上,燕窝尚且温热,江婉柔喝了两口,放下。
她问道:“淮翊呢?”
翠珠道:“大公子正在书房念书,您要想他了,奴婢叫大公子来锦光院用早膳?”
“不必,早晨天冷,不值当他走一趟。”
江婉柔叹了口气,她心里不得劲儿,闲着更爱胡思乱想。
得找点儿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