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固然不是过错,可当庸才被暴露在人人瞩目的位置上,那滋味才叫万箭穿心的难过。
意识到对方还在等他发话,他深吸一口气,尽力以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严开口:“朕知道了。史卿还有别的事要奏么?”
身后默然片刻,接着才听见对方继续以严肃的口吻重新说起刚才的话题:“如今陵寝已成,父亲也将撤兵回到河北,所以特遣令官告悉臣此事,也想向陛下请示,是否将先皇的灵柩归于陵寝?”
听到此处,安庆绪茫然地抬头望了一眼。
或许是怕他这个儿子谋反,陵寝的事他的父皇甚至没有向他提过一句,史朝义口中的说辞是真是假他也无力分辨。况且这种事情,原本是该严庄过问的。
“你去问……”话一开口,安庆绪便自己打住了。
他是迟钝,史朝义却肯定不傻,冒着得罪严庄的风险直接来启禀他这个傀儡皇帝,显然是判断出严庄不会同意。
年轻的燕皇回首北望。
洛阳冬雪已化,不知范阳是何光景。
他极力远眺,却被森严的宫门、重重的人影拦住了目光。
“你父亲居河北已久,想必挑的是个风水宝地。”良久,安庆绪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十二便是先皇的头七,朕命你亲自在葬仪后运送灵柩归寝,不得有任何闪失。”
史朝义立刻禀拳:“臣必不辱使命。”
皇帝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简单的一出对话结束,枯燥的诵经声再次充斥在灵堂里。提着刀走出门的时候,史朝义的脚步忽然顿住。
“既见是已,皆,皆大欢喜,得未曾有……”1
一个大腹便便的和尚,正埋头坐在众僧边上一同念着《法华经》,声音似有些耳熟。别人诵半句,他也跟半句,听着磕磕绊绊的,实在让人皱眉。
史朝义垂眸瞟了一眼。
“即时诸天、于虚空中、高声唱言……”2
像是学堂打盹被抓住的生徒,被他这么一盯,那和尚马上扬高音量,语气顿挫地朗诵起来。
半晌,史朝义挪开了目光,径直踏步而去。
行宫的另一扇侧门前,刚刚被押回的李明夷也隐隐听闻着远方的诵经声。
不知是否是心有不安,这段时间严庄请了大量的僧人为死于非命的安禄山超度。然而即便如此,一些鬼神之言仍甚嚣尘上地流传在整个洛阳城中。
有说安禄山怨气不散,也有说见过他阴魂,还说他领了无数小鬼站在城门的。流言传得煞有介事,就连被软禁的李明夷也在守卫的闲谈中有所耳闻。
经历过穿越时空,他倒不敢断言世界上没有超自然的事,但只要想象一下安禄山生前的体格,很难不怀疑流言的真实性。
要真是安禄山本人,那得是多壮硕的魂魄?
这种神神鬼鬼的事,还好没让那位擅长弄鬼的马道长知道,否则可不得来洛阳发一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