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歇了口气,点了几个素日里稳重的生徒,编成几班轮流值守,其余暂且帮不上忙的,都被无情地轰到了门外。
将人员编排到每个时辰,又示范了一次如何使用注射器,花了大半时辰,事无巨细,总算把术后监护的重任安排妥当。
刚交代完,抬眸瞥见站在一旁插手不语的李明夷,他忽然一愣。
林慎第一反应就是反思自己有哪处说得不妥。
无他,毕竟他与这位李郎的初次见面,就被噎得险些没喘过气。尽管清楚对方实则不算刻薄之人,可每每迎上那冷锐的视线,年少时的心理阴影便不由自主笼罩回来。
他仔细回想刚才说的每一个字,确定自己没有口误,索性虚心求教:“李兄,除了我方才说的,还有什么要紧的地方吗?”
“讲得不错。”李明夷这才出声。
他收回旁观的目光,微微颔首,十分公允地评价:“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助理医师了。”
将谢望安置妥当,李明夷才抽出空暇,为门口等了一整日的病人进行诊治。或许是因为燕兵突然的军事行动,今天的邺城内外倒格外安静,医署里也只来了位抱着发热孩子的农妇。
“这几日气温升高,晚上不用给孩子捂得太厚,反而是要多给他用温水擦拭身体。”
一边在孩子胸口挪动着听诊器的探头,他一边向正紧张不已的母亲交代照料的要领。
侧旁的桌案上,已放好了一张写好的药方,上面的字迹笔走蛇龙,堪称鬼画符,一看便出自哪位半仙的手笔。李明夷瞟过一眼,君臣配伍倒意外挑不出毛病,他只简单增删了两笔,便拿去给生徒配药了。
送走最后的客人,天光已暗了大半。回后院的路上,迎面可见沐浴着斜晖的古旧高塔,静静伫立在前身为悲田养病坊的屋房后。长长的倒影越过屋脊,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李明夷蓦地停下步伐。
前面,就是小哑巴为他种下的那棵槐树。移来的小树,已根深蒂固地在这片泥壤上,枝叶长得极快,今春泡足了雨水,又往上拔高了一大截。此刻日落半山,炫目的霞光从树梢间落下,落了一地光点斑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
知了——知了——
正驻足间,头顶忽然传来长长一声蝉鸣,接着便听见扑簌一声,小槐树的树梢前后一晃,探出个空空如也的网兜。
“啊……!”
扑树的人一击不中,自己反而失去了平衡,险些没摔个跟头。李明夷偏过身去一捞,正好接住个一道踉跄的小身板。
“你在捉知了玩?”他双手把人一提,把那双踩滑的脚稳稳安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