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绥知道,绝对不能让他自己消化情绪,索性翻身下床,从背后搂住他,故作嗔怪道:“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夷微不吱声了。宁绥用了些力气,让他转过身来,却发现他眼眶红红的,眼角还有泪迹。
“哭了?”
“没、没有。”夷微欲盖弥彰地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被风吹得有点疼。”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见风流泪的毛病?”宁绥捧着他的脸,“你真的往心里去了?”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没办法不往心里去吧。”夷微抽了抽鼻子,坐在床沿上,低头说:
“没关系,我缓一缓就好了。”
“他就是一个山野村夫,懂什么大局啊?他又没有站在你的立场想过问题。”宁绥固然很欣赏昆赞的反抗精神,但眼下为了安慰夷微,也只能把话说得难听点。
“是,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很难,可你这四千年过得就很容易吗?蠡罗山和外界的取舍,跟我们法学领域的一个论题‘洞穴奇案’很像,核心矛盾都是要不要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牺牲一小部分人。退一万步讲,你有什么义务要插手这件事?你甚至完全可以不管任何人的死活,直接剿灭钩皇,但你没有,你几乎做到了两全,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他把手搭在夷微的肩上,轻轻摇晃着:
“千错万错,是溯光的错,是云权的错,也可以是九凤的错。反正在我这里,你做得特别特别好,不许苛责自己,听见没有?”
夷微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终于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
“开心了?开心了就好,你开心我也开心。”
夷微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口,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真好哄啊。”宁绥想,“要是我以后遇见的法官检察官也这么好哄,那就太妙了。”
*
夜深,钩皇祀。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地平线吞噬,四周是密不透风的参天古木,它们的枝叶在微弱的天光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墨绿色的网。月光变得稀薄而苍白,只能勉强穿透厚重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风穿梭在树梢之间,发出阵阵低沉而悠长的呜咽。
黑鳞的巨蟒盘绕在大殿高耸的立柱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跪伏在地面的男人,嘶嘶地吐着蛇信:
“溯光,他肉质有点老,我不喜欢。”
溯光与妹妹不同,他固然也更习惯于以龙身现形,但总有一种在旷野中裸着身子的古怪感受,因而一向只现人形,还要顶着那对龙角表明身份。
仿佛是慑于溯光的神威,云权哆哆嗦嗦地打着寒战:
“大人,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任由他们自由行动,没有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