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要放下杯子，沈飘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ldquo不行，一定要一口气喝了。rdquo她笑得大有深意，莫青荷很为难，在一旁收拾铺盖的老姆妈回头一看，笑道：ldquo尝个味就行，大小姐作弄你呢，这是太太从南边嫁过来的规矩，家里有人嫁娶，青年人上门相看，客人受欢迎，就要斟一盏甜茶，客人不受欢迎，就得喝酸的。如今社会文明，这一套早不用了，现在又搬出来。rdquo莫青荷捧着茶盏，他刚洗了热水澡，吃饱了饭，又恢复了他的体面和规矩，很友善的笑道：ldquo一杯甜茶，有什么大不了的。rdquo说完端起茶杯咕嘟几大口喝净了，将杯子竖起来，把杯底没融化的黏稠糖汁也倒进嘴里，爽快的把茶杯倒扣在托盘上，感觉从嗓子眼到喉管全被黏住了，他急着找清水漱口，沈飘萍就抿着嘴笑，道：ldquo喝了我们家的茶，就是我们家的人，先前的事，你可不能计较了。rdquoldquo等和平了，莫老板再登台，一定得给我们留好位置的票子。rdquo莫青荷的脸上挂着笑，却被她勾动了心事，心说眼下他和沈培楠天各一方，感情又早已决裂，是绝无回转的余地了，但此时大家其乐融融，他不好意思说些扫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转向沈老太太，攥住了那一双苍老的手，低声道：ldquo我的阿娘去了，今天我叫您一声，您应我一声，我们江湖人一诺千金，往后无论我与沈哥结果如何，我心里把您当娘，是一定的了。rdquo他深知战事惨烈，前路险峻，早已不像沈飘萍那般心意单纯，就不肯把话说满。沈老太太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手中攥着一条手绢，很怜爱的摸他的脑袋，道：ldquo老三跑的再远，军衔升得再高，总有回家的一天，只要老太婆没死，他还得顾及着我的意思，你放心。rdquo莫青荷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众人酒足饭饱，渐渐沉入睡眠，莫青荷蹑手蹑脚的从地铺间的缝隙穿过，一直走出伽蓝殿，夜晚清凉如水，古刹的篱笆旁，两支民兵队伍正在交接，经过几天训练，他们已经懂得了规矩和纪律，成为一批合格的战士了，原野从排头走到队尾，一支支检查枪械，看见莫青荷，踏着碎步朝他跑来，抬手敬了个军礼。ldquo形势基本稳定了，今天一整天，再没有日军上山。rdquo冬日寒冷，原野搓了搓手，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ldquo接下来怎么办？rdquo莫青荷把两只手抄在风衣口袋里，用鞋尖轻轻踢沙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低声道：ldquo我明天进城，你们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如果三天后我还没回来，让百姓下山，找个可靠的茶农带路，你带沈家人翻山突围。rdquo原野愣了愣：ldquo组织有新指示？rdquo莫青荷摇了摇头：ldquo胡汉牺牲前留了一张纸条，方法很冒险，我想试一试。rdquo原野想继续追问，看见莫青荷的眼神，明白问也是徒劳，便点点头：ldquo需要人手么？rdquoldquo不用。rdquo莫青荷道：ldquo这里的人，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但你得留下来照顾他们。rdquoldquo把我们来时贩茶叶的行头备好，再准备一把消音手枪，五根金条，以三天为限，如果我还没回来，无论听到什么风声，上报组织，说我已经牺牲了。rdquo莫青荷的话让原野心里一凉，立刻意识到形势的危险，但他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神情凝重而冷峻，伸手与莫青荷握了一握，低声道：ldquo保重，我等你的好消息。rdquo山林的夜晚格外安静，莫青荷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匆匆忙忙跟原野结束交谈，原野带队伍走了，莫青荷回头张望，正看见沈疏竹从大殿的台阶走下来。一向风流倜傥的沈家二少爷神情憔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显然，在今晚的夜宴里，他是唯一一个无法展露一丝笑容的人，莫青荷注意到他身上的杭纺长衫添了土渍，大约是刚从后山茶园祭奠过陆小姐，衣裳的袖管做得很窄，紧紧贴着手臂，露出一截消瘦的手腕，他用一块白绸手绢掩住嘴巴，轻轻咳嗽两声。沈疏竹此刻的样子像一位痨症病人，莫青荷从心里生出了些怜悯，就无心跟他计较白日的冲突，走上前去，摘下礼貌鞠了个躬，道：ldquo外面凉，二爷回去吧。rdquo沈疏竹苍白的脸浮现出讥讽的神色：ldquo怎么，莫老板现在春风得意，舍得死么？rdquo莫青荷一愣，心说刚才与原野的对话不知被他听去了多少，只得耐着性子站住，恭敬道：ldquo谁都想活，可惜有时候死与不死不是自己能决定的。rdquo沈疏竹的薄眼皮略微一动，眼锋像细细的刀，将他从上到下剜了一遍，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莫青荷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别的吩咐，略微点一点头就要绕过他，沈疏竹却突然横跨出一步拦在他身前，朝四周望了望，冷冷道：ldquo十年前我就对三弟说过，共产党是穷光蛋入的党，根本成不了事，以如今的世道，你以为五根金条能做什么？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