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抿了抿唇,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认真看了桑晴一会儿,好像在判断他说的话可不可信。片刻后,他终于笑了起来,眼睛里溢满了欣喜之色。随后他又偏头,轻轻拉着苏怀民的衣角晃了晃,小心翼翼问:“爸爸?”桑晴与苏釉的对话,让苏怀民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惭愧之意来。他的脸颊不自觉发烫。那热意一路攀爬,从耳后又钻进了衣领里。他自幼长在旧街,旧街是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明白。而苏釉的遭遇,他也不是不知道,相反,他全都很清楚。他只是更在意自己罢了,陷在痛苦与堕落的泥沼里,不愿意分出一点精力与时间来去管身外的事情。甚至于,在对待苏釉上,他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他垂了垂头,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苏釉刚出生时的场景。小小软软的一团,没比他的鞋子大多少,乖乖地躺在医院的婴儿床上,安静地吃自己的大拇指。他想起自己那时的喜悦来,也想起了苏釉第一次开口叫爸爸时,自己的雀跃与兴奋。他还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未来有过的,所有的美好规划与向往,也想起了以前婴儿肥的苏釉多么的玉雪可爱,看一眼就能把人的心给彻底融化,叫爸爸奶奶的甜甜的,看见他就会忍不住张开手臂迎过来,对他咯咯咯地笑……可现在,明明是同一个孩子,在他面前的苏釉却骨瘦如柴,面色透着一股营养不良才有的苍白色,连嘴唇的颜色都很暗淡,叫他的时候,那双以前总是带笑的眼睛里总是很紧张,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这种对比刺痛了他的心,也让他更加愧悔。如果……如果没有这些人向他伸出一只手来,他或许真的会一直错下去,永远都没有回头路,也或许,苏釉会在哪一天真的死去。房间里挤了不少人,让狭小的空间空前的温暖了许多,可苏怀民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底生出一股仓惶与恐惧来。他看着苏釉那双纯洁干净的眼睛,想着这个孩子无论遭到怎样的待遇都从未抱怨过。他不哭,也不闹,甚至在他喝醉时还会小心翼翼地烧热水给他,而他自己,渴了就捧着自己的杯子去水龙头上接点凉水……第一次,他对上这双眼睛,觉得羞愧的厉害,那种强烈的羞愧感,让他心底久违地生出了一种钝痛感,那钝痛沿着他的神经末梢直冲颅顶,让他一瞬间头痛欲裂。“嗯。”他点了点头,有些很灼人的东西滴了下来。苏釉像是愣了一下,眼里的期待之情慢慢消失了。他踮起脚尖来,用自己小小的,微凉的手去擦苏怀民面颊上的眼泪。“爸爸不哭。”他说,犹豫了片刻,终于说,“爸爸不想去,柚柚也不要去了。”“爸爸想去。”苏怀民的泪流的更凶了。洛颀离开,他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可却从没有流过泪。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太久,他的泪一旦开了闸就好像根本停不下来,连声音都哽咽了。他伸手将小孩儿抱进怀里,泪都蹭在了孩子柔软的发顶:“爸爸想去,爸爸以后再不丢下柚柚了。”那个孩子那么小,被苏怀民这样一抱,几乎都看不到身影了。路桥抿了抿唇,眼眶也隐隐有些发热,不过不是为苏怀民,他只是太心疼太心疼他的幼幼了。而辛免更是已经哭成了个小花脸,他一手紧紧拉着路桥的衣袖,一手胡乱地在脸上擦泪。恨不得比苏怀民还要更加伤心难过。桑晴虽然没有他那么夸张,可眼圈也已经红了。周叔沉默地站在一侧,唯有路潍州,看着全场人凝重的神情,他安抚地抬手揽了揽桑晴的肩膀,又像是好笑般偏了偏头。片刻后,他轻咳一声:“是件好事儿。”又看向路桥和辛免两个:“刚才你们不还在说要帮苏釉收拾东西?我们还要再整理一下其他几个孩子的资料,你们凑这会儿去收拾吧。”苏怀民闻言没再说话,默默放开了苏釉。苏釉还站在原地,有点懵懵懂懂,又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哭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所以只能站在那里。还是路桥上前牵了他的小手,又默默将玩具从他怀里抽出来。直到三个孩子进了卧室,路桥才蹲下身来,隔着衣服轻轻揉了揉他的胸口。“疼吗?”他问。刚才玩具就被挤在他和苏怀民之间,苏怀民抱得看似挺用力的,那么大的力道硌在身上估计舒服不到哪儿去。苏釉的眼睛还红着,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