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说起这些事,雍正渐渐就有了沉思之色,“西路副将军张广泗数日之前上奏,同朕言及于穆垒质地的所见所闻,及与岳钟琪相处的许多事。”“他说岳钟琪于调度兵马,筹运军粮,以及统御将士之事上多有朝令夕改,独断专行之处。”朝令夕改,或是命令不明,都会让士兵失去对主将的信任,这是很危险的。“譬如调动兵丁奔走杀敌之时,常常全无布置,没有合理轮换,让上阵的官兵几乎没有可以休息的时候。”“穆垒是新筑城池,他却仅仅在城中驻扎几百余士兵——似这样的防御,如何能抵挡贼兵进攻?若当真遇敌,岂不功亏一篑?”将士兵置于危险和长期的辛劳之中,也会激发他们的逆反心理。“除此之外,西北之地道路崎岖,自巴尔库尔之地行至穆垒,道路尤多沟堑。准噶尔贼人多为骑兵,若要破敌,则需步骑兼备,且准备好弓箭鸟枪,大刀长戟。““岳钟琪却竟然在这样的地方立意用车,亦在弓箭鸟枪之外,只令士兵各带木棍一根。平日对士兵副将等更多有苛责,刚愎自用,不喜人言。”这些事,实在都不是一个统领大军的将军应该做的,难怪雍正心烦。“罢了,朕也不想再说下去了,若当真有次情形,朕自然是要处置的。朕已令大军撤回巴尔库尔,至于吐鲁番那些忠诚的回民,则交由张广泗等人就近料理。”雍正一再地提起“张广泗”这个名字,婉襄渐渐地也想起来了,这个人会和鄂尔泰一起最终将岳钟琪从西北拉回来,送到牢狱之中去。前线的事情,便是站在如今的角度,读着这些文字也很难评判对错,但终归是掺杂着私心的。为一己之私而在帝王面前互相攻讦,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不会少。“不过月初之时,顺承亲王锡保令亲□□津多尔济总统满蒙士兵一万八千名,于奔博图山岭堵截准噶尔贼人。”“于八月初五日遇见贼众,大大小小的战役一共打了十余次,杀贼万余,大败贼兵。若能秉承这样的势头,则破敌有望了,婉襄。”这不过是雍正的自我安慰,婉襄望着他笑了笑,并没有评判什么。丹津多尔济又打了胜仗,那么和惠的驸马,多尔济塞布腾的世子之位也不会远了。中元节那天,婉襄带着嘉祥放河灯,特意给她穿上了和惠公主给她做的一件衣服,她想让她记得这个见事明晰,豁达开朗的姐姐。她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无论胜负,雍正要面对的大事小事还有很多,九月份有一件很坏的事,也有一件很好的事。不知不觉已是落日之时了,他们在观稼轩对岸上了岸。“很快便没有荷叶了,朕让内务府的匠人用琉璃给嘉祥做了一顶荷叶帽子。若是她喜欢的话,还可以给她做一盏荷叶灯。”“今年她还不大会说话,等到来年她便可以唱歌了。民间的孩童如何唱:‘荷叶灯,荷叶灯,今日点了明日扔……’”作者有话说:第173章 有孕都已经是十月了, 夜晚在勤政亲贤殿批阅奏章,雍正却仍旧嫌热。婉襄坐在他身旁,拿了一柄白羽扇, 一面看些闲书, 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为他扇着风。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婉襄微微有了些困意, 以手掩口,闭了闭眼睛。“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雍正忽而说话,婉襄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他是在说她, 立刻便停了手。“登徒子!好心为四哥扇风,反遭戏弄, 我要先回万字房去休息了。”他自然是不肯让她走的,伸出一根手指精准地勾住了她手腕上的珊瑚镯, 微微用力, 便将她带了回来。婉襄原本也不想走, 只一坐下来,便又为他所调侃。“怎么觉得近来你好像微微胖了些,瞧着小脸也更圆了, 越发像女儿。”婉襄没好气,“哪有说额娘像女儿的,嘉祥是我的女儿, 自然该是她像我。虽则比不上血脉相连, 四哥的心也别太偏了。”他们正在说话,小顺子便捧进了两碗人参汤来。婉襄说人参延年益寿, 希望雍正少吃些丹药, 于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便几乎都不吃, 只是夜夜都喝人参汤进补,还非要她陪着他一起。婉襄用汤勺搅动着药汁,“四哥当真仁心,对盗挖人参之犯也同情怜悯,不使他们因水土不服而伤及性命。”人参是珍贵的中草药,即便是如今也不许人随意进山偷挖。向来偷挖人参之犯,满蒙之人则发往江宁、荆州之类有满洲兵驻防之省城当差服役,而若是出身汉军旗,或是普通汉人,则发往广东、云贵烟障之地。如此水土不服,常有因此而丢掉性命之人。虽则孽由己生,但这样的惩罚仍然是太重了一些。许是近来人参用得多,数日之前雍正便发了一道上谕,将汉军旗人与汉人中盗挖人参者发往沿海一带卫所当差。入伍充军虽辛苦,但总不至于伤了性命。“犯了错的百姓也是百姓,除却应当偿还的罪孽,朕也仍然应当为他们思量。从前只是没想到,如今想到了,其实也并不费什么事。”婉襄安静地将这碗参汤喝完了。雍正也如是,而后拉过婉襄的手来,让她靠在他肩上,享受片刻温存。“九月份事情多,西北……还有十三弟发引之事,朕有好几日都不在圆明园里,婉襄,你过得好么?”西北有又一场大战,怡贤亲王发引……发引即为出殡之意,他的灵棺在两年之后终于迁入了他的陵墓里。发引之前便有一日为吉,雍正已前往殡所奠酒。而后发引当日,雍正又复诣殡所奠酒,送了怡贤亲王最后一程。整个大清,也再没有什么人值得雍正这样对待了,所以才更遗憾。而后他心情不好了一段时间,因祭祀之事回紫禁城中住了几日。直到乙卯日在太庙之中行过礼,又诣恩佑寺行礼,方才回到圆明园中。婉襄的身体不方便,嘉祥也习惯在圆明园中野玩,因此她们都没有跟着他。她知道他想要听到的答案是什么,“夏夜里无怪四哥嫌热,我其实也时常嫌热。”“可这段时日四哥不在圆明园中,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轻寒到枕,愁肠顿起,小胆怯空房。’”是她很想念他的意思。他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闻着上面淡淡的茉莉花香,“还好朕还是鼓起勇气问了这个话题,否则此时哪得这番高兴。”婉襄觉得他的措辞好笑,“‘鼓起勇气’?四哥这话似乎不大合适。”不过这样简单的问题,哪里需要一个帝王如此。雍正反而认真起来,让婉襄直起身体,和他四目相对,“说一句你也想念朕便这样难,还要用诗词来搪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