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顺变。”他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知道,老夫人原来信佛么?”佛教推崇火葬,如若不是信佛,寻常人家还是寻求入土为安的。“信过。”颜知淡淡道,他知道季立春救了国君的性命,想来往后前途无量,于是问,“季太医为何来此?”“哦……本来听说令堂回府了,就想着来看看。”季立春虽然嘴毒,却仍是医者仁心,颜知听到他的来意后,脸色缓和了一些:“我替母亲谢过季太医了。”母亲提起“季大夫”时脸上总挂着微笑,因而颜知心中对季立春一向感激,任他如何嘴毒,也从不回以恶言。“……”季立春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道,“我来还想和你通通口风……[那件事]已有定论。多亏了跟着你的那个影卫出面作证,说你和陛下只是误食了君影草果实。”颜知抬眼看向他:“思南说是误食?”要知道,自重阳日后,他便再没见过思南了。被盯梢了八年,他早已能轻松又熟练的找到这个所谓的“影卫”,可自醒来之后,他确实没有再察觉到思南的存在了。想来也是,思南这样的武学造诣,本该有更好的前程。赵珩既已不在了,想必他也无须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重阳日那日,马夫是看着思南与自己同行上了灵山的。此时若是将毒害国君的事闹大,思南自身也可能受到牵累,只怕是越描越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总之,陛下已不记得事情经过,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大理寺已经准备结案了。要是有人问,你便一口咬定误食,否则,我们都得完蛋。”“……”颜知静了静,问,“季太医,皇帝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么?”“是真的。”季立春道,“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宫里和内阁知情的人都乱成一团了。你可真是捅破了天了。”尽管如此,颜知的眼神中仍是透着怀疑。不过,赵珩若不是真把事情都忘了,死里逃生之后,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和母亲呢?可如果赵珩真的忘记了……颜知隐隐觉察出一丝逃脱的希望来,却又太害怕这是另一个陷阱,心情矛盾。人总是倾向于相信希望的存在,况且颜知也实在想不到赵珩到底有什么理由演这一出戏来。他如今分明有一万个理由将自己千刀万剐的。“颜大人,我往后不会再来颜府了。”季立春道,“因这回救驾有功,如今我已是太医院提点。”“那便恭喜提点大人了。”“这张方子,你拿着,调养身体的,早晚各一帖。”末了,季立春还恶狠狠的补了一句,“一定要喝!我写了一整夜!”“……好。”颜知只好将方子收下。季立春仍不放心似的,问:“颜大人今后有什么打算?”“……”颜知垂下眼,他并不是交浅言深的人,想了想,点到为止道,“我想回咸阳。”“丁忧?”“致仕。”凡逢父母大丧,衡朝官员皆可回乡丁忧居丧三年,三年后官复原职。可致仕,就是彻底辞去官职了。季立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好不容易中的功名,就这么放弃了?”“功名……”颜知忽的记起,很多年前,卢师兄带着一箱书找到他,问他“十年寒窗,为何说放弃,就放弃了?”当时他若没有那样傻傻地被鼓动,也许就不会遭遇到后来的一切了。“我只想离开这里,回乡安葬母亲……叶落归根。”“可……”季立春不知为何还不肯放弃,继续劝道,“你留在雍京,将来可以施展抱负,定国安邦,做许多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提点大人何时有了这般情怀?”颜知问。季立春似乎有些心虚,被一句话堵得蔫了下来。颜知不再开他玩笑,云淡风轻道:“季大人。老实说,我从不认为凭借单个人的力量可以撼动一个世代。”“我年轻时也想做一个百姓口中称颂的能臣、贤臣。可如今想来,只有时局造英雄,何来英雄造时势?”“先帝昏庸,沉迷炼丹之术,二三十年不曾上朝,衡朝几度内忧外患,却也都过来了,究竟是能臣生逢其时,挽救万民于水火,还是说……不过是衡朝气数未尽呢?”“堂堂大衡朝,国土几万里,若要仰赖我一个小小的二甲进士,才能定国安邦,那它可能原本也该亡了。”季立春脸色铁青的看着他:“颜大人,慎言。”“嗯,是我说远了。其实说白了……”颜知轻轻道,“季大人,我累啦。”季立春长久地看着他,神色越来越复杂,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临走又催了几遍药一定得喝。告别了季立春后,颜知回到了空无一人的颜府,在书房安置好了母亲的骨灰,他便开始提笔书写致仕的奏疏。想到这奏疏是要给赵珩看的,颜知心里还是有些心悸,用词也尽可能的简短。书写到最末,他盖上方印,吹干墨迹,将奏疏合上,打算明日早朝告假,着人替他递交。转眼,十几天过去。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未康复,接下来小半个月,赵珩都不曾上朝,颜知递交上去的致仕奏疏也石沉大海。颜知连日告假,忐忑不安,找了礼部尚书打听朝中之事,从江永师兄那得知,赵珩非但不上朝,连奏疏也很少处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