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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灯光之下,她的脸色看起来微微有些苍白,却依然难掩极明艳端丽的眉眼,端的是意态温雅。“月琴弹的不错。”沈筵的声音懒洋洋的。这人可真客气。苏阑当时在心里这么想。他没说她唱的不错,那样未免不尊重人。听起来像古时候卖唱的戏子。而是品评艺术作品似的,对说她月琴弹的不错。苏阑径直挂到了墙上。她抿着莹润嫣红的唇没有说话。还了琴转身便走。李之舟在身后笑起来:“小姑娘挺有意思。”对于年头相去甚远的一些回忆,人们总是会莫名其妙记住某个定格瞬间,比如这个月明星稀的寂静夜晚。刻在沈筵脑中的,是她那一抹黛眉。后来苏阑无数次回忆起这个片段,心想,那个时候的她做什么要拿乔呢?是明知道像沈筵这种人,身边献媚讨好甚至于自荐枕席的小姑娘断然不会少,她偏要做不一样的那个?好在他万花丛中过的浩荡情场长河中留下属于她的烙印?还是明明一见就倾了心,可她生来孤高,偏偏都不肯在人前承认。在她明知家世背景和沈筵都不对等的境遇之下,凭空就生出了这么一股,要给眼前这位太子爷一点颜色看看的孤勇。但沈筵的品行,至少在她这样的穷学生面前的作派,委实谦和得紧。连唇角弯起来的时候,都是温柔多情的弧度。京城四月的夜晚还带着些微料峭。苏阑跨出黄金屋的大门,就顶上一阵大风,忙从包里拿了披肩裹上。大门口停着一水儿黑色轿车,成排的奥迪大众,在同车系里都算不上高端。可越是这样低调,越显得深不可测。没有一辆规矩地停在车位上,可也没见有谁敢来置喙半句。在皇城根儿脚下当差,总要比在别处更机灵。苏阑走出巷子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出租车的影儿,就想再往外头去。那一年滴滴都还在中关村研发,有待上市公测,半夜在路边打车全凭人品运气。她心想,没准儿大马路上能有那么两辆车路过呢。一直等到月下柳梢,也没见两辆车过来。却望来了一辆军牌奥迪,缓缓停在了苏阑的面前。后座的车窗打下来,沈筵那张贵气逼人的面相半露在她眼前,镜片后那双眼睛像缀着漫山遍野的星光,是天生的好皮好骨。而他的教养更无可指摘:“这个点了可不好打车。”苏阑环视了一圈,街道上静寂如垠。她点头,“的确很难。”“那上来吧,送你一程。”小姑娘伧红着脸开门坐了进去。前头开车的师傅很客气,“要送您到哪儿去?”“颐和园路5号。”李师傅确认了遍:“就是P大吧?”她恬淡一笑,“是的呀。”沈筵转着手里琼玉般的蚌佛,他轻哂,小姑娘美则美矣,身上却劲劲儿的。她年纪虽然小,却有股清末民初酸夫子的迂腐和傲气,既放不下背负了多年的封建思想包袱,又向往新国朝。所以初见她时究竟是种什么感觉?直到她离开后许多年,隔着浩瀚星河危困住这半生彷徨,沈筵才能用言语形容。当是寡淡与浓郁兼济的,从她骨子沁出一股清幽淡雅的冷香,像绽在崖边的一株寒梅,又像独自盛放在幽静山谷的白茶花。冷不丁地没提防住,就直往人心里头钻。她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像是笼罩在江南细雨的水陂烟幕中。就是这半拢香袖飘袂,慌了他多少年的心神。颐和园路5号就是P大的地址。但苏阑在外面打车的时候,总是习惯性避开学校名。她本是个骄傲的人,报起校名来更难掩那股风华正盛的自得,听起来不是很礼貌。也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一律只说颐和园路5号。有些司机师傅听了就会说:“哟,小姑娘P大的?”她听了也不多话,虚应一笑就了事。没有人知道为了争这口气考上P大,再到保研本校,背后她做出了多少焚膏继晷的努力。在二十刚出头的苏阑眼里,世上没有什么不可以通过自身的争取来得到,一流的文凭和精彩的简历。世界知名学府的offer以及公派留学全额奖学金。她知道自己身上不缺聪明劲儿,只要她肯付出等值的时间代价。后来她坐在Cambridge恢弘的图书馆里,偶然间从厚重的课本中抬起头看窗外。都会对当初稚嫩的态度和浅薄的看法嗤之以鼻。这世上仅凭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很多,但不包括沈筵,也不包括恒亘在他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阶级。也就是从离开北京的那一天开始。苏阑突然就信了悖论式的命定学理论:凡事皆需尽力而为,但要接受事与愿违。在这个世界上,纯粹依赖运气的事情占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谁都无能为力。苏阑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坐着。她教养良好,不说一句话也不乱看一眼,头也不乱晃。只盯着后视镜瞧。沈筵也不是个轻浮多言的人。加之一路劳累了些。此刻也只顾阖了眼休息。苏阑瞧着他手上转着的佛珠有趣,周围一圈都用奇楠木串起来,只有居中的那一颗与众不同,即便车内灯光昏暗也难掩其光泽。女孩家难捺好奇,她轻轻咦了一句,“这颗佛珠很别致。”沈筵连眼睛都未睁开,极淡的语气一带而过,“是蚌佛。”苏阑没有再问。直到学校大门在夜色下浮了出来。她才轻声说,“我到了。”声音依旧清凌凌的。下车前苏阑又道了声谢。沈筵虚阖着眼点了头。算是应她。苏阑回寝室后就换下旗袍洗了澡。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手机就搜起了蚌佛的来历。查了半夜,只知道是埋慈禧老佛爷的陪葬品,被人给盗了墓以后就不知所踪了。把个压棺材底的物件儿成天介握在手里把玩。这位沈公子还真是胆色过人。第二天一早白泠就把昨晚的报酬转到了她的卡上。说好的四千倏忽间变成了一万。李之舟给白泠的解释是,难得大家伙儿听得高兴。其实听得高兴的,也只有沈筵一个。但只要他高兴,其他人高兴或是不高兴,就没那么重要了。不过是因为,他一直站在名利场的塔尖,是圈子里的顶峰人物。苏阑原本以为他们的交集会止步于此。可一个雨收风住的傍晚。苏阑在操场上跑完步回来,就看见宿舍门口停了辆骚橙色的兰博基尼,跑车的敞篷朝天大开着。一男生坐在车顶弹吉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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