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抵触。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接文卿的话,一字一顿,像是在对天起誓。“我对先生——”“怀恨在心……?”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文卿嗓音喑哑,被公仪戾突如其来的剖白前奏给压住了,然而细碎的声音还是落到了公仪戾耳朵里。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是不是?”文卿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颈间。“先生何出此言啊?”公仪戾忽然十分沮丧。“我昨晚……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文卿回忆起昏睡前心口的震颤和全身上下致命的失控感,腹腔深处似乎还跳动着温暖的异物,失声尖叫时颅腔仿佛随着声浪炸裂碎开,碎成一片意乱情迷的空白。他以为他这一世就这样风流地结束了。和前世比起来,也说不好哪种死法更体面些。“若不是对我怀恨在心,又怎会把我往死里折腾?”文卿哑声道。公仪戾愣了愣,本来微红的俊脸唰地白了,急急忙忙地赔礼道歉,想请姑姑来为他诊治一下,外伤都已经上过药了,只是怕真的伤到了内脏。他用软枕给文卿垫着腰,让他靠在床边,正要起身去西厢时,衣袖却被文卿拉住了。“想跑是不是?欺负我追不上你?”公仪戾解释:“我去一趟西厢。”“去什么西厢,在正房待着不好?”文卿慢慢松开他的衣袖,指尖蹭进粗粝的掌心,细数着他手中的伤痕。“我饿了。”文卿平日里按时用膳都难,桌案上说得最多的话便是没有胃口,不必再添了,全都撤了,公仪戾从来没听他说过饿。公仪戾自责不已。面对先生,他的自制力要是能再高一些就好了。作者有话要说:第38章 矛盾“粥这时候正适合入口, 还有昨晚买的桂花糕,我让东厨又蒸了一遍,淋了些蜂蜜, 先生尝尝看, 喜不喜欢。”公仪戾坐在床边,将文卿从被窝里抱出来,换了一件水云间色的内衫, 动作轻柔地给他系好衣带, 又拿了张绒毯过来把人裹着,生怕他着凉。文卿微微张口咬住白瓷小勺, 慢条斯理地将勺中的浓粥抿入口中,细细地咀嚼。“好吃。”无法行走的双腿垂在公仪戾身侧, 白皙清瘦的双足上还残存着淡粉色的齿痕。“想吃那个。”文卿指了指春凳上的桂花糕。公仪戾被文卿难得的温顺迷得晕头转向的, 文卿说东他不往西, 想吃桂花糕便搁下粥碗, 拿起瓷盘,喜欢哪块让文卿挑着吃。“这块。”文卿伸手指了指盘中淋了最多蜂蜜那块,却并不动筷,而是抬眸望向公仪戾,眸中传递着无言的讯息。公仪戾看懂了。他觉得文卿可能是手酸,便伸出原本揽在文卿腰上的手接过瓷盘,拿竹筷夹起方才文卿指过的那块, 稳稳当当地喂到文卿唇边。文卿抬手挽了挽耳边的长发, 倾身咬了一大口, 满满的枣泥馅细腻甜软, 顺着流溢出来, 没过一会儿, 文卿又凑上去吃掉了剩下的一半。筷子上还留着一点枣泥,公仪戾鬼使神差地抬了抬筷子,喉咙有些发紧。“好吃吗?”文卿点点头:“好吃。”“阿昭也想吃。”文卿抬眸斜睨他一眼,伸手从他衣襟间勾出长命锁,使了些劲儿,公仪戾福至心灵,顺着力道低头吃住了他微肿的嘴唇。“嘶……轻点。”“先生……”“还叫先生?”文卿故作不悦。公仪戾心跳漏了几拍,桂花糕也不尝了,怔怔地贴着文卿的嘴唇发呆。文卿真怀疑这呆子和昨天晚上的阿昭是不是一个人。“罢了,不愿改口便不改口好了,我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卿卿。”文卿愕然抬眸:“你叫我什么?”“卿云烂兮,乣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阿昭一直都觉得先生的名字很美……若是先生应允的话,阿昭私下便这样唤您。”公仪戾红着脸,像是有些不适应。文卿仰着头,安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盯着盯着便慢慢笑起来,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长睫半垂着,扑在淡粉色的眼窝上。公仪戾看他高兴,便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文卿被他温暖坚实的怀抱裹得很舒Hela服,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向来薄凉的深色双眸如今弯成了两道月牙,流溢着温柔缠绵的皎洁月光。“惯会哄我开心。”文卿抬手抱住他的后颈,单薄的内衫衣袖滑下,玉臂搭在肩上,“昨夜之事,你可后悔?”“我只怕先生后悔。”“怎么还叫先生?”“……我只怕卿卿后悔。”“两情相悦,又谈何后悔?”文卿莞尔而笑,气力虽不如往日,气色却比寻常好出不少,“只有你我二人真正对彼此坦诚相待,往后的路才会好走。”两情相悦,明明是他想都不敢多想的妄念,如今竟从文卿口中说出来,公仪戾欣喜若狂,正待俯身以吻定情,文卿后面的话却让他有些困惑。“京中的局势发生了很大程度的逆转,你的封号和封地都代表着皇帝的态度,可惜他对你没有顾念丝毫情分,以后我们动起手来,也不用顾及他是你的生父。”“阿昭,这段时间你须得好好藏拙,凡事都要听我的话,才能为你我谋得一份出路。你已经成为了太子党的眼中钉,若无法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则必死无疑,到那时候……你我便只能阴阳两隔了。”“你舍得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么?”“不……”公仪戾怔怔地说,“我不会让您再抛弃我。”文卿不明白他怎么会觉得是自己在抛弃他,暗叹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像几年前习惯的动作一样:“傻阿昭。”“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殿下不负臣,臣便不负殿下,君臣之谊,穷达不改,生死不弃……如今阿昭和我的感情已非纯粹的君臣之谊,但后面两句依然算数。”“好好待我,乖乖听我的话,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烟霏云敛,天高日晶。戾王在京城已经待了一段时日,就藩令却迟迟不下,崇明帝的身体刚刚好些,宫里便操办起盛大的三秋宴,赴宴之人皆为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然而这宫宴的名头并非给崇明帝除祟,而是给戾王贺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场鸿门宴,礼部尚书冯昱,暗流之下的太子近臣,光禄寺卿姜巡安,在这场争权夺利的政治动荡中选择站入太子阵营。君臣本该各安其位,各守其分,奈何有人不停地搅混水,试图将戾王架到挨刀的地方。而戾王本人这些天却游遍长安烟花柳巷,歌舞街坊,恣睢放浪,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不成大器。听闻宫中设宴为他庆生,第二天便传至长安满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好大喜功,是个没脑子的酒囊饭袋,换作别人都知道收敛锋芒,他倒好,就差把恃功而骄这四个字写脸上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