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也罢,我只是想着若是晏清你喝着好的话,带回去给皇上也尝尝,看看姑姑炒制长寿茶的手艺如何。”文卿闻言终于抬了抬眸,看向茶杯中澄黄的茶水,一股特别的清香随着氤氲水雾萦绕鼻尖,首先茶香便让文卿很满意,和平时喝的药茶没太大区别,只是仔细嗅的话,能嗅出其中若有若无的辛涩。辛涩?文卿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小圆圆的水面倒映出屋檐边嶙峋的树影,他将茶杯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突然脸色大变,砰地一声将盛满茶水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尽数碎裂四溅,把苏拙玉吓得不轻。“离恨香?”文濯兰见事态不好,脚下莲步换影,瞬间出现在文卿身后,袖中撒出一把微黄药粉,趁文卿伸手捂住口鼻的空隙,狠心在他后颈上用力落下侧掌。谁料文卿却似乎早已洞悉了她的计划,堪堪侧身躲过那一掌,袖中梅花箭扣一松,一支淬毒袖箭便擦过文濯兰的长发,咻地一声钉入柱子上,箭镞入木三分。文卿难以置信:“姑姑……”文濯兰一生什么生死苦乐没见过,听到这声姑姑的一瞬间眼泪却夺眶而出,她回眸看向文卿,眸中浸满了愧疚和心疼的酸楚,苏拙玉冲过来将文卿翼蔽在背后,呼喝道:“来人!”暗卫却并不回应。府卫和苏拙玉带来的随从全都被锦衣卫扣押着,紧闭的府门外人人自危,不知道文卿犯了什么事,当今圣上调动锦衣卫精锐,似乎欲除之而后快。即便文卿再功高盖主,也不该这么快就过河拆桥。“锦衣卫……”皇城之中,只有锦衣卫能在这么短时间控制住相府所有的人手,朝廷鹰犬代表着天子权威,他府上的死士暗卫一半也都是公仪戾的人手。前世,一把火焚尽文府的也是锦衣卫。他又被背叛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海,便被他彻底否决了。他的阿昭绝对不会背叛他。绝对不会。“我要见他。”文卿看着文濯兰,生平第一次这样冷声和她说话,两人对峙着,对方眼里的情绪都看不清晰。“皇上日理万机,恐怕无暇见你。”文濯兰不忍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姑姑。”苏拙玉怔了怔。他从来没见过文卿这么痛苦而扭曲的脸。“晏清……”“你们都疯了。”文卿怒极反笑,“告诉陛下,今日之内将所有隐情告知于我,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于您也是如此,姑姑。”——中书令权势滔天,相府被锦衣卫团团围住,顾命大臣文卿如遭软禁,文党群情激愤,群臣跪在太和殿外上书控诉,声声泣血。相府内,文卿一整天滴水未进。他不吃锦衣卫送来的食物,离恨草的味道令他几欲作呕,这味草药是朝廷禁药,南境极潮极瘴之地生长的一种微毒的植株,经过特殊制法研磨成药粉,加以苗疆巫术,能达到抹除特定记忆的药效。前世,公仪峻不知从哪得来了这个方子,在他膳食中加了这味草药,试图将他脑中的记忆全部抹去,把他变成一个痴傻的废人,身边的尝膳官都没发现,如果那时没有从南境来的跛足药师,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公仪戾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他整颗心都是他的,完完整整,满满涨涨地扑在他身上,他究竟还想要什么?是因为……他让苏拙玉去问他的命数?文卿腾地站起来,径直向府门奔去,如今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使用好这副腿甲,可送给他这副腿甲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苏拙玉被锦衣卫指挥使强制带走了,留在他身边的人现在只有春阳,春阳着急,可是毫无用处,容炳也请文濯兰离府,文濯兰却并未离开,西厢房门也没有闭合,但文卿经过时一眼都不曾往那边看过。他停在大红色的府门前,手指扣住椒图兽面所衔的环,叩叩敲了几声,大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不是容指挥使,而是当今圣上。他的阿昭。两人隔着一扇门相望,一时俱是无言。最终还是公仪戾先说话:“先生,一整天不吃饭的话,身体怎么受得了呢?”如此寻常的语气,好似那时年少的三皇子殿下,京郊练靶策马回府后家常的关心,可是三皇子不再是当年的三皇子,文卿也不再是当年的文卿。府门外,红纸墨字的春联似乎还能看出书写时的酣畅淋漓,那时公仪戾陪在他身边,像以前那样执意帮他研墨。“臣为何食不下咽,陛下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公仪戾却皱眉,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走进府中关上府门,不顾文卿的反抗,蘸着月色低头将月下的人深吻。离恨草的药味充斥在唇舌之间。泪珠顺着长睫滚落,一行行淌湿了脸庞。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叽。第57章 失落文卿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场滔天的大火。和以往不同的是,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没有皮肉在火光中炸裂和房梁倒塌的声响。火焰安静地燃烧着, 一直蔓延到天际。文卿觉得全身被烈火烤得炙热, 五脏六腑隐隐疼痛起来,梦中他艰难地喘息着,依稀看见天际有个朦胧的身影, 在逐渐远去。他拖着残废的双腿, 竭尽全力地往前爬,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悲伤, 那么急迫。那是谁?他忘了。“阿……”文卿从睡梦中惊醒,墨瞳睁得极大, 怔怔地望着房梁,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满脸泪痕, 张着唇似乎想叫一个人的名字,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流逝了,连心口也变得空落落的。“晏清,你可算醒了。”文濯兰守在他床边,见他流着泪出神,心中不忍,忙叫浣初端来膳食,将他扶起来, 打算喂他吃点东西。“……姑姑。”文濯兰从来没在他眼中见过如此无助的眼神, 水墨般的眼眸中噙着泪, 怔怔地望着她, 好像整个人陡然缺失了一大块, 风呼呼地吹过去, 都能听见胸腔震动的声音。那与离恨草相辅的巫术,对身体并没有大的伤害,寻常人睡一晚便将痛苦之事一忘皆空,但文卿却昏睡了一天一夜,呓语不断,浑身发抖发热,枕畔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公仪戾一直守着他,给他擦拭身上的汗水和脸上的泪痕,听他肝肠寸断地念着他的乳名,直到那苍白的唇中再也不能完整地念出阿昭二字,他才趁着夜色逃一般地离开。十年前文濯兰送给他的见面礼,那颗珍贵的百转清毒丸,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晏清,你前两日不慎染了风寒,卧病不起,府中上上下下都很担心。”文濯兰忍泪道,“好不容易醒过来,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否则恐怕又要晕过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