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问顾嘉年:ldquo对了,嘉年师妹,你知道沈乐安吗?rdquo顾嘉年想了想,点头道:ldquo嗯,是个很呃helliphellip有名的编剧。rdquoldquo师妹,你这个lsquo呃rsquo字用的好,rdquo郑齐越笑得促狭,ldquo也不用这么给面子,沈乐安就是靠狗血低俗的商业烂剧出名的嘛,出道到现在写了七八部烂片,还真就有市场,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他近些年屡屡被爆出抄袭丑闻。但是你知道吗mdashmdashrdquo郑齐越收起笑,lsquo啧rsquo了一声:ldquomdashmdash他竟然是沈教授的儿子,曾经也在昼大念书,听说之前也是搞正统文学的。rdquo顾嘉年诧异地睁了睁眼,继续听他说。ldquo他们的电话我听了个大概,反正大致意思就是,沈乐安当初嫌做正统文学太清贫,就接了个商业剧,想着赚一笔就收手,继续坚持梦想。rdquoldquo但这种事哪能说收手就收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沈乐安就是这样,一边挣扎着想要回头,一边又写不出好东西,作品为了迎合大众市场,越写越烂,越写越狗血、低俗,但偏偏还真的能赚钱。rdquoldquo他那通电话好像是想让沈老头给他最新的作品背书。沈老头发了飙,骂他无耻。他说:lsquo一个文人一旦出卖了自己的信仰,往后的作品就再也找不回灵魂,你那种面目全非的东西,不要拿来脏了我的眼。rsquordquoldquo我猜沈老头大概是跟这个儿子决裂了,反正在我们面前是从来没提过,迟晏肯定也不知道。rdquo顾嘉年听到这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暗自庆幸自己还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找对人了。原来沈教授和他儿子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龃龉。她蹙着眉头思索着,觉得心里的疑问逐渐得到了解释。难怪沈教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件事里,不仅迟晏有心结,沈教授自己更是有难以跨过的心结。mdashmdashldquo别说写序了,我们送过去的打印试读版,他都没拆封。rdquomdashmdashldquo先生并不愿意看我的书,送去几次样稿都被退回了。rdquo顾嘉年心里猜到了几分沈晋的心理。愤怒倒是其次,更多的或许是痛惜。沈先生一路旁观沈乐安做错一次选择后,再也写不出任何像样的东西,反而屈从于金钱**,越走越偏。他下意识地觉得迟晏或许也会重蹈沈乐安的覆辙。所以他不愿、甚至是害怕看迟晏的新书。他怕继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再次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灵魂mdashmdash来自他最得意的学生。ldquo文人一旦出卖了信仰,往后的作品就再也找不回灵魂。rdquo沈教授的话其实没错。顾嘉年想起去年在爬墙虎别墅,迟晏曾经给她看过的那十六个截然不同的开头。连她都能看出来哪个是他的风格,他自己却始终难以定夺。在长期模仿另外一个人的文章、亲手抛却自己的写作模式之后,再写出来的东西难免会带上属于别人的印记。从二十岁到二十三岁,迟晏代笔写完《荒原》之后,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写出过任何新作品。可想而知,那三年里,他拼命地想要找回自己,那无数张弃稿上,那十六个五花八门的开头里,统统写满了他的彷徨无措、挣扎与不自信。可迟晏终究不是沈乐安。他有底线,有年少时期不可一世的骄傲与信仰。因此,哪怕现实消磨下走错了一次路,哪怕蹉跎了三四年的时光,哪怕此生永远不再提笔。他依然在挣扎着,想要找回他自己。顾嘉年想到这里,眼眶有点热。她爱的人,就算曾经被现实短暂压弯过脊骨,哪怕满身土与泥,依旧是那个清风霁月的耀眼少年。顾嘉年站起身,讷讷地向郑齐越道别,而后匆匆走出中文系办公楼。冷空气让她镇定下来。mdashmdash那么,只要沈教授能有机会看看《林中人》,他就该明白。mdashmdash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在渡过那程布满泥沼的山水后,没有辜负他。*十二月进入中下旬。昼山接连下了几场雪。南方的雪不如北方那般狂烈,而是时不时雨里夹些雪粒,偶尔又是细密的雪沙子,绵延悱恻。昼大新生们进入了第一学期最后阶段的考试月。沈教授的文学鉴赏课虽然没有考试,但有一个大作业。学生们需要挑选一部作品,写一篇鉴赏小论文。上课的毕竟都是大一新生,要求不高。这鉴赏小论文不用太长,四五页就行。这工作量并不算多,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早早地就交了。可直到大作业截止的那天晚上,顾嘉年才敲响沈教授的门。几分钟后。年近六旬的教授目光震动着,视线掠过女孩子明亮的双眼和眼底青黑的眼圈,慢慢落回到桌上那叠厚厚的文稿上。封面写着。《大兴安岭的林中人》鉴赏与分析。作者:昼大中文系大一三班,顾嘉年。原著作者:砚池。教授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翻了翻页码。四十九页。那么厚厚的一捆纸张,与其他学生们交来的四五页的论文相比,如同深海对沟渠。十四天的时间里。四十九页的论文。说是逐字逐句分析都不为过。冬日灰闷的暮色里。老教授倏地抬起头。ldquo沈老师,rdquo面前的女孩不卑不亢与他对视,将手中的《林中人》打印稿一并递给他,眼睛弯起来,ldquo我的作业请您一定要仔细批改,可以对照原著。rdquo她年轻的脸上挂着难以掩盖的困倦与疲惫,声音却轻快:ldquo我熬了好多个夜呢。rdquo第50章风穿行在凌晨六点的大街小巷。昼大教职工楼,三室一厅的老旧公寓里,古朴而整洁的书房。天边泛白的时候,窗外的路灯堪堪熄灭。年近六旬的老教授终于放下手中那沓厚厚的文稿。枯坐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抬手摘下老花眼镜,端坐的肩膀缓缓塌下来。抚着太阳穴,叹了一声。深冬的清晨,万籁俱寂。窗外连只鸟都没有。教授珍而重之地将那叠论文重新整理好,收进文件袋里,这才站起身,打算去客厅里倒杯水喝。熬了一夜,脚步有些不稳,可神情却无倦意。他打开门,发现同样年迈的妻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担忧。ldquo老沈,年纪大了可悠着点。改作业而已,白天再做嘛,何苦熬一整夜?你这固执的脾气可得改一改。rdquo沈晋朝妻子点点头,难得没有反驳。经历大半生风雨,走过世界各地几十个国家的教授,此刻满眼浑浊血丝,喉头有点哽:ldquo是,是我太固执了。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