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五岁的少年早已有了自作主张的决定权。对待儿孙,傅家一贯秉持最严格的精英教育。他从小作为孩子堆里最出色的那个。潘叔很少看到他挂伤。但傅西庭不说, 他也不会勉强。直到车子即将抵达陵园,后排的人才开口:“昨天下自习, 我听见有人说我妈是被害死的。”潘叔直皱眉:“谁他妈胡咧咧?”昨晚上,钟其淮约了他打球。刚下晚自习准备去操场, 走到楼梯口, 球鞋鞋带松散开, 傅西庭弯腰去系时,听见黑压压的楼下传来说话声。“那谁他妈死了得两三年了吧?”“你管呢?跟咱有屁关系。”“不是,我前几天听见我爸妈闲聊, 说到那谁家了, 他妈好像是被人搞死的。”“对外不说羊水栓塞吗?”“那要真被人搞死的,他爸还忍这么几年?孬种。”“你们别往出……”砰——书包被重重砸在了楼梯上。傅西庭站在黑暗里, 拖着书包带子往楼下走, 只有背后的微弱萤光照亮他的身影。那几个人闻声看过来。由于光线太暗, 一时没能分清是谁。下一秒,装满资料书的书包就狠狠朝他们飞过去,猝不及防之下,四个人里有三个都被打倒在地。叫骂声此起彼伏。傅西庭却置若罔闻,一把揪住散播谣言的那个男生,眼神阴鸷又凛冽,带着令人恐惧的戾气。“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男生吓个半死,哆哆嗦嗦不敢吭声。地上打倒的几个连滚带爬,跑得比兔子还快。都知道傅西庭不好惹。前几年,他母亲还没去世,很多事情开开玩笑就过去了,他不会放在心上。后来家里出事,傅西庭的性格就变了。阴郁沉默,只要盯上谁总得脱一层皮。男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与傅西庭拉扯间,居然抬手挥了他一拳。牙齿磕破口腔,傅西庭吐了口血水。像是被激怒,他寡言少语地把人按墙上揍了一顿。直到最后,傅西庭都在询问谣言真假。面前的潘叔是赵悦卿最信任的人,傅西庭如同耐不住,又追问了一次:“所以是真的吗?”“假的!”潘叔冒了火,“哪来那么多谋杀。”傅西庭安静下来。车子停在陵园门口。这个点太晚了,来吊唁的人所剩无几,赵悦卿的墓前,只剩下傅濯的背影,宽阔挺拔。这虚度的几百日,每天他都会来陪赵悦卿说话。风雨无阻。也果真跟潘叔说的一样。傅濯心情很糟糕,根本不吝于分给他一个眼神。傅西庭陪着待了会儿,心情抑郁的离开。回程的路上天阴的厉害。傅西庭心烦意乱,让潘叔靠边停了车。或许是上天怜悯。在那一天,傅西庭遇到了八岁的姜疏宁。小女孩穿着鹅黄色长衣长裤,双手捧住下巴,眼神滴溜溜的转动,盯着跟前的人来来往往。很乖,也很可爱。看她的长相穿着,不像没人管的孩子。但傅西庭走走停停,却发现始终没人认领。仅存的那点善心令他停下来,就那么隔着马路坐在对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孩终于注意到了他,奇怪地歪过脑袋。对视几秒,傅西庭主动起身走过去。他弯腰蹲下去:“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小心大坏蛋来抓你,爸爸妈妈吗?”“我没有爸爸妈妈。”傅西庭挑眉:“行。那你怎么跑出来了?”小女孩不说话了。见她这样,傅西庭索性不多问了,就着旁边的位置坐下。望着水泥地板放空大脑。直到小臂被轻轻拍了一下。傅西庭侧过头,小姜疏宁大概是觉得冷,将下巴缩进并不高的领子里,右手在衣服兜里掏啊掏。动作有点大。随后她眼睛一亮,笑着抽出的手摊开递过来。傅西庭垂下眼。看见她掌心放了颗红豆味的牛奶糖。“干嘛?”“你是不是不开心。”小姜疏宁把手往前伸了伸,声音里带着笑,“我爸爸说了,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傅西庭声线喑哑:“你不是说没有爸爸。”提起这个,她的表情萎靡下来,像个小大人似的撅嘴:“但是我很快就没有爸爸了。”傅西庭没问为什么。只紧紧地盯着她的掌心。小姜疏宁察觉,将牛奶糖塞进他手里:“哥哥,给你吃。”“那你不是没有了。”傅西庭收拢指尖,抽回思绪似笑非笑地打趣,“我要是吃了,你跟我哭怎么办?”“那……”姜疏宁摇头晃脑,笑着露出了刚掉的豁牙,“那就等我走了以后,你偷偷吃掉。这样我就不会发现啦。”“你叫什么?”时光轴飞速向多年后转动。场景与那夜重合。小姜疏宁腼腆的笑意穿越了时空,如同复制一般浮现至姜疏宁脸上。傅西庭听见她害羞又娇气地说:“我叫昭昭。”……黑暗里,傅西庭猝然睁开眼。多日来连轴转的疲惫,居然令他梦到了初遇时的场景。那天吃完糖,傅西庭把小姜疏宁送回了家,因为记着她的话,后来还试图找人打听过消息。可惜毫无音讯。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萍水相逢之下,他们竟还有数次再偶遇的机会。傅西庭按了按眉心。少年经历姜疏宁或许早已忘了,但于他而言,并不只是普通的牛奶糖那样简单。可在这些时间里,他多次妥协,甚至做了很多非常不“傅西庭”的行为,早就已经超出了轨迹。于是到现在,他终于思考。目前这段关系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黎应榕的心思深沉,在商多年,傅西庭最不愿与这种人谈合作。因为太狡猾,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拉入对方一早设好的陷阱。姜疏宁的出现大概率是为了数字自贸区项目。这个存在就像颗定时炸.弹,将她留下并不是好的决定。落地窗内外同样漆黑。傅西庭半仰着靠在沙发上,目光沉沉,思绪如同薄薄的白纱帘一般左右摇摆。十点刚到。傅云墨那头打来电话。傅西庭沉了口气,收敛起心里已经做好的决定,起身去书房拿上U盘出了门。家里重归寂静。又过了会儿,密码锁被人从外头打开,姜疏宁拎着戚灵刚买的两包水果,进了厨房。-江北附一医院,手术室外。傅西庭到的时候,手术中的红灯已经暗下,两女一男站在走廊里,与医生交谈。想到那手术的特殊性。傅西庭立在原地,等几人结束,才提步走过去。三叔傅清平的妻子被傅云墨扶着坐下,她满脸泪痕,从表情却看不出有多难过。倒是傅云墨与傅老爷子,一个愁云惨淡,一个眉心紧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