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贤公公忙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将皇帝扶向后殿,同时派人去叫太医过来。文清辞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哭泣的谢孚尹:“殿下,您先去看看小公主,我稍等便回来找您。”说完,便快步跟着小太监,离开乱成一团的前厅,向后殿走去。文清辞刚进门,脚下就传来一阵脆响。皇帝踹翻了一盏竹节托手铜熏炉,它在地上滚了几圈,正好停在文清辞的脚边,刹那间,烟气翻腾,呛得文清辞不住地咳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缓缓向前走去。这个时候有小太监将文清辞的药箱取来,给他递到了手边。皇帝也已强忍着坐在了榻上。文清辞余光看到,此时房间里满是瓷器碎片,而给自己递送药箱的小太监,更是满身是血。看样子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砸在了身上。未免这些无辜的人再被他伤到,文清辞必须尽快让皇帝镇定下来。这个时候,药已经不大起作用了。文清辞正准备拿出银针,忽然见到皇帝瞪大眼睛,朝自己看了过来。停顿几秒后,他缓缓摇头,咬着牙念道:“……朕早该杀了他。”“早该杀了他……不该听太后的话,放过他……”皇帝的视线,越过文清辞落入了一片缥缈烟雾。明明没有说这个“他”是谁,但是“谢不逢”这三个字,却下意识地浮现在了文清辞的心中。文清辞的耳边,忽然静了下来。他攥紧手中的银针,本能地向神志不清的皇帝问了一句:“为何?”“怨鬼…怨鬼托生……”皇帝眸色混沌,说着眼中竟满是恐惧。——谢不逢是十多年前皇帝第一次南巡途中,在殷川大运河上的船只里出生的。而他一下生来,就没有痛觉,甚至无论稳婆怎么打,一滴眼泪都不肯流,平静得不似一般婴孩。这是前所未有,甚至听都不曾听过的。皇帝原本就非常心虚、恐惧。谢不逢反常的表现,瞬间让他想起了死在殷川大运河底的无数河工。并下意识将谢不逢当做了托生于皇室,来找自己索命的怨鬼。……怪不得他那样厌恶,甚至害怕谢不逢。……怪不得身为“仁君”的他,不顾名声,也要将只有三岁的谢不逢从自己身边送走。想到这里,文清辞的心忽然一阵绞痛。谢不逢出生后什么都没有做,便因先天的疾病,和他父皇的恐惧,经受了本不必经受的惩罚。甚至他的命运,早在出生这一刻就被定下。一切,都是因为他人的无知和心虚。文清辞飞快施针,刺向镇定安神的穴位。皇帝的眼皮,总算沉沉地落了下来。就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还不住地在嘴里念叨着“早该杀了他”。后殿重新安静了下来。文清辞的耳边只剩下太监宫女们清理脚底花瓶残渣的声音。他沉默着将银针收回了药箱。此刻,文清辞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与对谢观止的忌惮与防备不同,皇帝对谢不逢起了真正的杀心。夜风卷着殷川大运河上的淡淡鱼腥,传至文清辞的鼻尖。此刻,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原著中的下一段剧情——谢不逢被皇帝送上战场,自生自灭。文清辞的心,随之重重一沉。第40章 皇帝愈发依赖芙旋花丹, 状态也不受控制地好时坏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明面上被压了下来,在场众人莫不是三缄其口。但是私底下, 消息却迅速传出,一眨眼就成了人人谈论的话题。松修府是南巡中最重要的一站。除了谒陵、拜庙, 探查民情以外,皇帝还要在这里祭祀河神,祈求运河沿岸与整个江南风调雨顺。祭祀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意义重大。包括此前被软禁的慧妃和谢观止在内的所有皇室成员, 都和谢钊临一道,出现在了殷川大运河的堤岸边。皇帝是此次祭祀的唯一主角,其余人只用在一旁管观礼便好。身为太医的文清辞, 也和上回一样, 站在人群的最末端。文清辞在此之前,只参加过一次祭天大典。他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祭祀究竟是什么样。但是在他看来, 这种皇室活动, 应当主打隆重、神圣才对。可是今天的祭河,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河畔地势低平,隔着人群文清辞只能远远看到, 有身着紫袍的道士, 正提剑在前方挥舞着。他们的动作不像是一贯印象里的皇室祭祀,反倒像……在做法?这可能不是错觉, 文清辞的背后,一阵阵泛寒。他忍不住再次想起了谢不逢告诉自己的, 藏在这条运河背后的故事。……文清辞猜, 皇帝之所以这样执着地南巡, 且直奔松修府来, 很大一个原因, 就是为了在这里作法镇压冤魂。这在当下的时代,实在是太有可能了。前方鼓乐声阵阵,文清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忍不住攥紧了手腕上悬着的药玉。明明是夏天的正午,可是阳光落在文清辞的身上,竟然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耳边的蝉鸣与风声,都在恍惚间化作了哭嚎……宽阔的运河下,藏着太多太多冤屈的灵魂。殷川大运河旁的法事,似乎令皇帝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下午文清辞去诊脉时,便见他将兰妃叫到身边,如往常一样下起了棋来。不知不觉已到六月,松修府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潮热之气。文清辞诊完脉,就在一边提笔思考起了皇帝的症状,还有芙旋花丹的不良反应,并没有留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直到兰妃的声音,略为突兀地提高几度,传到他耳边。“……殷川大运河河运繁忙,为我朝粮草命脉,陛下当初定下此政,的确极有远见。”兰妃笑着说道,语毕便随手将一子落在了棋盘上。皇帝的眉,略微一蹙。谢钊临保养得当,原本很难看出年龄,但这段日子过去,他的眉间竟然生出了深深的皱纹。“此事前朝早就有人提过,朕只是将它落在了实处而已。”皇帝语气平静地说。当今圣上的江山是禅让得来,因此本朝也不像其他朝代一样,避讳前朝旧事,更不会抹黑诋毁。甚至每一次聊到过去的事,皇帝话语里总是会带上几分不知真假的敬畏与怀念。单单兰妃,已经提起过许多次与前朝有关的话题了。文清辞本来对他们的闲聊没有兴趣,但这回也忍不住放下刚刚纠结的事,认真听了起来。兰妃笑了一下,末了忽然缓缓叹气说:“之前陛下曾说,等殷川大运河修好后,便带……哀帝来江南看看,没有想到他竟然走得那么早……”按照文清辞这段时间听来的消息,兰妃、皇帝还有前朝那位哀帝年纪相差不大,几人应该早早就认识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