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瞬间寂静了下来,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负责后勤的队伍便清扫完了战场,这里就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干净。好不容易获得一场胜利,士兵们开始欢呼、庆贺,但是谢不逢对此却没有半点兴趣。他没有想到,自己经历的第一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而自己……竟然活了下来?谢不逢带着一壶酒,走到了溪水旁坐了下去。刚喝没两口,少年的身边便传来一阵轻响。——一只落了单的羊羔,也来溪边喝水。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的羊羔,似乎也是这样捡到的。“过来。”少年将酒坛放到一边,摸了摸羊羔的脑袋。柔软又温暖的触感,突然让他再一次在傍晚想到了雍都,想到了那个人。谢不逢忍不住缓缓收紧了怀抱。因用力过大,没过几秒他怀里的羊羔,便因疼痛而疯狂挣扎了起来。少年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它的身上,慢慢松开了怀抱。小羊挣扎着离去,跑向了溪流的另一边。少年看着远方的落日,缓缓眯了眯眼睛。就在这一刻,谢不逢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杀回雍都。被欲望点燃的火焰一旦点燃,便无法熄灭。杀戮与胜利带来的快感,激活了谢不逢那颗原本已经麻木的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就不应该等,而是该去夺才对!*不消两日,长原镇的战报就传回了雍都。与此相伴的,还有谢不逢获赏的消息。听到战报后,除了文清辞以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你说什么?!”龙椅上的男人瞪圆了眼睛,突然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过了好半晌之后,才用沙哑的嗓音说,“把战报给朕呈上来!”“是,陛下……”送信的人手都在抖。原本站在一边的文清辞随之退下,将地方让了出来。他假装不在意地收拾药箱,同时用余光看到——皇帝正在飞快地阅读战报,每读一个字,颜色就更差一分。到了最后,皇帝再次重重地将手按在了额头上。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芙旋花丹吞了下去。然而下一秒,便又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咳咳咳……贤公公……”老太监立刻将丝帕递了上去。这一回皇帝的咳嗽比从前更加严重,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明黄色的丝帕上已经有了斑斑血点。死亡与失败的恐惧,在顷刻间袭了上来。第48章 太监宫女们跪的跪、急的急, 宁和殿里瞬间乱成了一团。贤公公下意识看了文清辞一眼,立刻将皇帝身边的位置让了开来。文清辞带着药箱走上前去,将吊命的药丸喂给了他。过了小半晌, 皇帝的咳嗽,总算停了下来。而他的手, 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紧紧地抓住了文清辞的衣袖。像是抓住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朕的病,”谢钊临猛地抬眼, 深深地朝文清辞看了过去,“究竟如何?”说话间他的手指还在不住地颤抖。慢性汞中毒最常见的症状是焦虑、情绪与精神状态的不稳定,还有头痛头晕和肌肉抽搐。无论是皇帝自己还是太医, 都不会说他有精神问题。肌肉抽搐的问题, 文清辞进宫后已基本被解决。因此谢钊临身上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头晕、头痛。芙旋花丹炼好后,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现在, 肌肉抽搐的情况再次出现。直到今天深埋于皇帝心中的恐惧,终于随着这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南巡过后,谢钊临看上去苍老了不少。这几十年来积攒的疲惫, 都在一夕之间袭了上来。这个问题文清辞早有准备, 他微微行礼,将早早准备好的安抚对方的话说了出来。穿书意识到皇帝是重金属中毒后, 文清辞原本打算找到源头,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想法。“……请陛下放心, 臣定当尽力。”文清辞说完后过了好一会, 皇帝终于笑着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好, 朕信你。”皇帝的声音低哑, 像是被砂纸磨过一番。闻言, 文清辞赶忙后退半步、鞠躬行礼。他没能看到,就在自己弯腰的那一刹那,皇帝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此时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考量。自己不会死。一定不会。纵然药石罔效,不是还有文清辞的血能用吗?自从知道文清辞的身份后,皇帝一直对他以礼相待,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生怕不小心惊扰到文清辞。这一切为的就是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直到最后关头。一场秋雨,淋湿了整座雍都,天气一下便冷了下来。古木梧桐上挂着的叶片,也随着秋风一起坠落。在美的同时,为太殊宫多添了几分萧索之意。而这衰败与生命的流逝,也让皇帝愈发紧张。最近一段时间,皇帝只要不舒服,便会随时将文清辞叫到自己的身边去。身为太医的他,也因此解锁了许多之前不曾去过的宫室。比如说现在他所在的百巧楼。文清辞去之前就觉得这个地方的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路终于记起,自己穿书后不久遇到的那个坠井的宫女,就是负责打扫这里的。熏香燃起,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趁着这个机会,文清辞忍不住不由环顾四周,认真观察了起来。这栋楼虽然名叫“百巧楼”,但是乍一眼看去和一般的书房没有什么区别。……似乎只是桌子,稍大了那么几圈而已。“百巧楼”里最大的亮点,在于这栋楼的角角落落里,都摆着很多小巧的建筑或者榫卯部件模型。文清辞还从不知道,皇帝居然有这样的喜好。“好了……”方才不断抽搐的肌肉一点点平静下来,皇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对太医说,“爱卿可以退下了。”“是,陛下。”文清辞将银针放回药箱中,整理完后便要提着东西出去。他的指尖刚碰到药箱,还没来得及握紧提手,便突然脱力。紧接着,手臂也随之重重一痛。文清辞下意识低头,朝自己的左手看去。露在广袖外面的手背尤其苍白,像是用雪雕成的,甚至连指甲盖上都没什么血色。只有手背上的血管,有一片突兀的青紫。文清辞将右手轻轻抵在了左手腕上,一点暖意顺着手心传了过来,可是这仍没有唤醒麻木的左臂。他顿了顿,终于换了一只手将药箱提起,缓步走出了百巧楼。自始至终,文清辞都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没人看出,此时他正咬着牙硬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