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沉稳,内心,愈是惊涛骇浪,愈是宁静。他果然,是有气运加身的,赵景文想。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裴莲乍闻噩耗,直接昏了过去。被掐着人中掐醒,人已经惶乱惊惧得没了主心骨:“父亲、父亲……那我们怎么办?”赵景文遣退了屋中婢女仆妇,握着裴莲的手:“莲娘,别怕。你还有我,还有睿儿、琼儿。”“裴家,还有四万精兵。”“四万精兵”听进耳朵里,才让慌乱无措的裴莲定住了神。是,裴家有四万精兵。只裴莲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洞感,好像心脏被掏了去似的,还是慌。“莲娘。”赵景文握着裴莲的手。他原是坐在床边的,此刻滑下去,单膝点地,几乎是半跪在裴莲身前。他紧紧地握住裴莲的手:“你听我说,我们……”“我和你……”“接手裴家军吧。”裴莲愣住。她好似反应不过来,没明白赵景文什么意思。赵景文深情地看着她。“我和你接手裴家军。”“以后,裴家军就是睿儿和琼儿……”他话没说完,便感觉到握着的裴莲的手像被扎了似的想往外抽。幸而他握得紧,裴莲没抽出去。但裴莲眼中都是惊惧。“这、这怎么行,裴家军是,是定西的……”她慌乱地说。裴莲眼中的惊惧是真的。她在怕什么?不可能是裴定西。赵景文目不转睛地盯着裴莲,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裴莲根本不敢和赵景文对视。她又失了主心骨,呢喃:“那怎么行?那怎么行?”“父亲……”她很慌,“父亲不会原谅我……”赵景文恍然大悟。原来裴莲,惧的竟然是裴泽。当裴泽活着的时候,她敢和裴泽闹天闹地闹死闹活。可裴泽已经死了,她竟惧怕裴泽在地下不会原谅她。只要弄明白她怕的是什么就好了。赵景文温声道:“你在瞎说什么。”他说:“以后裴家军就是睿儿和琼儿的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定西又没有兄弟,当然要靠侄子来帮扶。”“定西年纪太小,严令之、孙广通、邓重诲这些人他哪一个能压得住?”“我们做姐姐姐夫的,必须得帮着定西,先平安接收了军队,再说别的。”“否则,我们裴家可能就要动荡不安了。”“原来你是这个意思。”裴莲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想,的确裴定西太小了,怎压得住那些粗糙军汉。还是得自己的夫婿来才行。这都是为了定西好。便以后,她下去了,父亲也得夸她。这时候,赵景文给她加了最后一码。“我们帮着定西掌军,对定西是有大恩的。”他轻飘飘地说,“这样,你以后也可以在李小姐面前挺直腰杆,不必看她的脸色讨生活。”裴定西的未婚妻子姓李,她家是京兆府的世家。往上追溯,是陇西李氏。不是比阳城李家那种吹出来的陇西李氏,她家是真正的陇西李氏的后裔。虽说这些古世家早没有几百年前的风光了。可族谱拿出来,还是能压剑南裴家一头的。李家手上有几千兵,把女儿许配给了裴泽的儿子,向裴泽投诚。裴莲凝固住。赵景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莲娘,我是外姓人。”他眸子幽幽,“要接手裴家军,你得帮我。”“你,才是真正的裴家血脉。”“比定西还正的裴家血脉。”裴定西看着平静,其实有些浑浑噩噩。他终究才只有十五岁。他带着队伍一路扶灵回来,没走到京兆府,半路就遇到了赵景文。赵景文来的真快,他还带着裴莲、赵睿和赵琼。裴莲一路赶路,被颠得肠子快吐出来了。好容易停下,她掀开车帘便看到了自家长长的队伍。士卒们头上都系着孝带。一眼望过去,空气里都弥漫着悲怆。裴定西也头系孝带,身上穿着粗麻孝衣。见着裴莲,他唤了声“姐姐”,道:“我带父亲回来了。”他身后便是裴泽的棺木。裴莲丢下孩子,喊了声“父亲”,便扑上去痛哭。这么多人看着,她有心想哭得好看一点,可手碰触到漆黑棺木,便浑身打战,根本控制不住,直哭得撕心裂肺,眼前发黑。哭声飘荡在道路上,闻者莫不垂泪。赵景文抱着赵琼,牵着赵睿,走到裴定西跟前。他把赵琼放到地上,一把抱住了裴定西,拍他后心,当着众人的面安慰他:“别怕,还有姐姐姐夫在呢,别怕。”裴定西其实快有赵景文高了。但他是少年清瘦体型。赵景文和三郎同岁,今年正是三十而立,体型挺拔结实。把少年比衬得,益发显得细弱。他的安慰听起来,更像是哄着年少的弟弟。将领中老成的,便有皱起眉头的。直到裴莲哭昏过去,赵景文才匆忙过去将她又抱进车里安置,交给婢女们。然后他去把住裴定西的手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赶路,到前面扎营在说话。”裴定西觉得被把住手臂的姿态很不舒服。仿佛自己是小孩。只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怎样,只能不动声色地拨开赵景文的手:“姐夫,我没事。”赵景文欣慰地拍拍他的背,甚至在他上马的时候扶了他一下。像个父亲似的。待赶了一阵路扎营,裴莲非要见裴定西。裴定西过去,她便抱着裴定西哭。他们姐弟长这么大都没这么亲密过。裴定西有些不适,但她哭得如此悲伤,他只能安慰她。父亲不在了,自己就是家主,有保护和安抚姐姐的责任与义务。安慰了裴莲许久。隐隐地,帐子外面远处好似有动静。裴定西站起来:“什么声音?”裴莲抽噎:“什么?”裴定西道:“我好像听见兵刃碰撞的声音……”裴莲道:“我没有听到。”她又哭,扯着裴定西的衣服袖子不放他走。裴定西没办法,拖到很晚,赵景文进来了。他提着刀。衣服上有血。裴定西凝住。第157章 委蛇裴定西站了起来。裴莲也放开了他的袖子。帐子里有一瞬很安静。下一瞬, 赵景文便走到裴定西的面前,简洁扼要地告诉他:“定西,祁俊勇想趁乱分兵自立, 我已经将他诛杀。王永和、陈舟带兵跑了。”“定西, 此裴家动荡之时, 你一定要坚强!”他握住裴定西的肩膀:“我们郎舅、姐弟,一定要一心,才能守住裴家。”裴定西凝视着赵景文的脸, 因离得太近,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