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好不容易找着能插话的机会,上前和老爷说明。武乡绅这才懂了儿子的意思,摸摸芽儿的头:“不会的,芽儿永远会是爹爹疼爱的芽儿。”三岁的芽儿哭累了,趴在老父亲肩膀睡下。清风吹过,武乡绅抱着儿子进房。为芽儿盖好被子,他笑了笑,笑什么呢?左不过是笑小孩子杞人忧天,他还活着,谁敢欺负他的儿子?走出几步。笑意一滞。他想:他若死了呢?狗儿的爹爹死了,于是狗儿为了苟活不得不跪在地上学狗爬。联想到九州乱象频发,世道乱了,民哪有好日子过?少女那日掷地有声的言语再度闯入他的心——“人不能阻,那你们甘心去死吗?你今日能坐在这与我辩驳,皆因前线有傻乎乎的武人在负重前行,你凭什么,蔑视他们的付出,无视他们的反抗?“他们是为谁?“为你,为我,为每一个不愿为奴想堂堂正正站着活的九州人!”九州人。武乡绅呼吸急促,心跳怦然。第一次。第一次想‘睁开眼’,‘看看’死在一次次守城里的武人。他喊来管家。管家不明所以地翻开连月来远人间探子送往各家各户的战报。“念!”管家清清喉咙——“四月二十八,武人防守苍蓝城,死一千二百九十一人!”“五月初七,伪仙疯狂发起攻击,苍蓝城破,死伤共三千八百人!”“五月十二!老岛主率领我军退守清泉城,三日鏖战,死伤两千两百四十二人!”“五月二十,伪仙急攻清泉城,我方,陶釉境武人死四千八百八十九人,青瓷境武人死两千八百二十三人,宗师之下,合计伤者共……”他声音愈来愈低,眼圈渐渐发红,在自家老爷的沉默催促下,他哑声道:“伤者,共八千人。”死近八千,伤也八千。武乡绅今日睁开眼正视死在前线的人数,却被数以万计的英魂刺得眼眶流泪。“爹!”武家长子大步前来:“爹,爹你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了?”武乡绅一怔,问:“谁哭了?”“爹哭了啊……”长子为他拭泪。“我哭了?”年过五旬的乡绅老爷嘴唇颤颤:“我、枉为人啊……”为何现在才肯一哭?谁人无妻无女?谁人没有一个家啊!“我为何现在才哭?我枉为人啊!”他双臂一振,仰面悲哭:“死了好多人,好多人呐!!”听懂他的话,长子默然。当日爹与少女辩驳的时候他也在,只是,子不言父过,他只能闭嘴。但此刻,见着悲哭的爹爹,他小声道:“爹,我有在偷偷为前线的武人祈福,儿不想,不想当丧家之犬……”只是祈福而已。用不着他们付出鲜血,以至生命。为什么不肯呢?为什么不信呢?长子声色低沉:“爹爹,若我们都不信战事会赢,她们、他们,该多少失望啊。”合欢宗、大银霜宗全宗上下皆为女子,也在伪仙面前挺直腰杆一战。远的不说,姜少宗主两剑逼退对方的领军人,这样的人若是败了,天地之大,还有谁能活出一个人样?“我们不信战事会赢,不信正道苍苍,又怎能相信,明日,自己还有命在呢?”家园将破。危在旦夕。还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仙又如何?人又错在何处?!武乡绅噌得站起身:“开族会!召开族会!”别管大人小孩,都来给九州祈福!家要没了啊!.万里之遥。清泉城。又结束一次战役,空气充满血腥气。明月高悬,姜娆拧干湿帕子,为柴青擦拭脸上沾染的尘土:“你说,芙玺能行吗?”“能行。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累了一天,柴青毫无形象地瘫坐在简易木板床:“那是个有韧性的孩子,吃过苦,受过穷,在鬼门关侥幸捡得一命的小家伙,她很聪明。”姜娆笑笑,折身又去打水。后半夜,她和柴青紧紧依偎在不大的小木床:“不知为何,近来战事顺利,我心却惶恐。”她已入大宗师境,理应不该惶恐。柴青安抚她:“不怕,我还在呢。”大宗师的‘惶恐’不会无中生有,唯一的解释,是天地将有更强大的威胁来临。逃是逃不开的。她抚摸姜娆手背:“我让芙玺教会百姓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姜娆思忖片时:“信、反。”要信。要反。信正道苍苍。反一切邪魔外道。“绛绛知我。”明月照枕畔,柴青满怀眷爱地搂好她:“我们会赢的。”.“不可能,我们怎么会输!”伪仙阵营,林大师伯一掌拍碎木桌:“把人带进来!”帐篷掀开,林映领着各宗派的掌事人走到灯下。前日那场夜战,他胳膊被柴青砍去一只,得大师伯相救,这才逃得生天。回想那晚的惊险,后脊背生出一层冷汗,他一脚踹在玄天宗宗主的腿弯:“大师伯问话,敢有半句谎,要你的命!”无尽城城主携全城百姓向‘仙人’俯首,尚且被屠。降者,又哪来的好果子吃?事到如今,见识过清泉城门外的大战,‘仙人’节节败退,玄天宗、破雪神教等宗派已生悔意。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倒戈,只会落得更凄惨下场。林大师伯面沉如水:“九州,宗师几何?关乎大宗师,你们又知道多少?”林映一脚踩在玄天宗宗主的肩膀:“说!”“说……我们说……”三刻钟后,九州降者夹着尾巴离开大帐。破雪神教教主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倍觉屈辱: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他咬紧牙。玄天宗宗主的脸色也不好看。怪乎宗门内的宗师不肯归降,这群伪仙实在是可恶!本以为沾了一个“仙”字,能在对方那得到些许好处……他真想打死几月前做决定的自己。且不管他们心情如何,营帐内,林映林师兄看着断臂处:“根本得来的线索和所见到的,所料不错,九州的宗师等同于银鱼界的‘出窍’,大宗师,则为半步尊者。”对面宗师不少,又有三个半步尊者压阵,他道:“大师伯,尊者他们——”林大师伯骤然瞪他,骇得林映噤声不敢言。“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尊者息怒。”“是,是……”他闭上眼,漫长的死寂后,林映听见他发狠的声音:“死战!直到尊者到来!”.清泉城战火纷飞,宗师入战场,大宗师朝伪仙领头人出手,九州武人不要命地强攻,半月后,局势逆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