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你哪里不正常
熟知心理学的何暻霖似乎并没完全弄明白自己, 在他心里潜藏的这种自毁倾向。
外人看到的完美童年实则千疮百孔。即便再出类拔萃,也无法从父母得到任何认同。
他所拥有的全都无法长久,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回忆, 这让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很难真正拥有什么。
而痛苦与毁灭似乎又是连体兄弟,都有着让他沉迷的强烈与浓重的属性。
直到他遇到应承。极至的, 想要拥有的欲望,再次攫取住他,甚至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要做到哪一步, 才能完完全全占据合法伴侣, 让他独属于自己。
在他的意识里,如果无法完全占据对方,就让对方完全占据自己。
如果无法获得对方认同, 那就献祭出自己。
何暻霖去抓应承的手,催促:“抽啊。抽到让你原谅我, 不再生我的气为止。”
何暻霖的眼里带着病态的水气, 应承不相信地确认着。
那双眼睛里丝毫没有何暻霖平日的玩笑意味, 这让应承意识到,何暻霖是真的在要求自己这样做。
应承将何暻霖的手与皮带重重地甩了出去:“何先生,你在说什么。”
何暻霖哆嗦地说:“抽我,抽到让你满意为止。 ”
强烈的情绪攫取住应承, 应承一把揪起何暻霖的衣服, 几乎是低吼道:“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何止是伤害,何暻霖这个样子, 让应承心头剧烈翻腾。
应承被一股巨大的情绪所支配,让他胸膛起伏:“以后不许再这样,你再说这种话……”
应承紧抿住嘴。他一时间不知道能用什么来威胁何暻霖。
应弦音在初中,与高中都有过叛逆期。逃课, 不上学,混酒吧。
应承曾用“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这样的话,简单直接地威胁他。
虽然在以后,他听了些教育方面的讲座,知道这些话并不妥当,但在当时,对应弦音相当管用。
但同样的这些话,他对着何暻霖说不出来。
何暻霖怔怔地对着应承。
这种方式并不能讨好合法伴侣,似乎只让他更加生气。
何暻霖:“……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嗓子如同刀子在割般的疼,何暻霖的手不由去摸自己的喉咙。
想怎么做?胸口的石头压得应承有些喘不过来气。
应承紧咬住牙,松开何暻霖:“你先把衣服换了。”
手上触到的是淋透的手感,不知道何暻霖在雨里呆了多长时间。
何暻霖这次很听话,他费力地解开自己的西服扣子,松了领带,手指又落在领口的衬衣扣上,不知道是手太哆嗦,还是因为沾上雨水的湿滑,何暻霖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解开一粒。
眼前的何暻霖一副忍痛的样子,身体也像有些不稳。
应承看不下去,双手拖抱住何暻霖,将他放倒在沙发上。何暻霖就着应承拖抱住的力量,无力地半躺半靠在沙发上。应承这才去给他解衬衣扣子。
不仅西服外套都湿了,连里面的衬衣都是粘润的感觉。应承想着要把这些湿重的衣服从何暻霖身上脱了下来。
但何暻霖的手攀到了应承的手上:“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的声音低弱,嘶哑,有种气若游丝的样子。
应承抿着唇:“把手拿开,别妨碍我。”
何暻霖将手垂了下去。
应承这才扯下何暻霖的黑色领带,一粒一粒地去解何暻霖的衬衣扣子。
何暻霖没再说话,但视线一直落在应承脸上,带着从身体里逼出来的水气。
何暻霖的声音干得像是他整个人脱水了一样,但眼睛湿得让他看人都有些模糊。
应承也觉得何暻霖不仅情绪不对头,他的身体状况也有问题。
解开两粒衬衣扣子,应承的手碰到何暻霖胸前的皮肤,他的手像触在高热的烙铁上一样。
应承不确定地,再次将手背贴在何暻霖的胸口,温度高得让应承胸口的那声石头又往下压了一层。
由于生理轻易就会处于亢奋状态,何暻霖常会让应承觉得他体温处于不正常的高温状态。但这种感觉,很大程度来源于对方滚烫的气息,以及身体的部分位置的高温:病态的脸颊,湿热的掌心,以及高烫的腹部位置。
应承又将手往下移动,所到之处,都是烫手的热度。
看来何暻霖是淋了雨,在发烧。
应承心里焦躁。他不是太确定何暻霖是淋了雨发烧,还是像陈树林所说的,由于心理疾病引发的身体异状。或者两者都有。
对何暻霖的担心,此时压倒了一切。
应承加快了动作,将何暻霖上半身抱起,将西服与衬衣一起从何暻霖身上褪了下来。
应承将湿衣服先丢在地上,又去给何暻霖脱淋湿的裤子。
何暻霖一直躺卧在沙发上,全身像是没有丝毫力气一样,任由应承摆弄,让应承还算顺利地将他全身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
应承注意到何暻霖在发抖的身体,又将沙发上扔的空调毯拿了过来,搭在何暻霖身上。
就在应承起身的时候,何暻霖的手再次攀到他的腕上。
只是日常坚硬而充满着力量的手,现在相当无力。何暻霖的唇动了动,才发出些断裂的声音:“你要去那儿。”
应承:“我拿毛巾给你擦身体。”
但听到应承这样回答的何暻霖,手并没有松开。只是他现在虚弱到几乎毫无力气,应承轻而易举将他挣脱掉。
应承再次过来,手里端了盆热水,还带了水银体温计。应承总觉得电子体温计不准确,有误差,他还是一直习惯用水银温度计测量体温。
应承拉起何暻霖一只胳膊,将体温计贴在他的腋下,放下手臂:“夹好。”
何暻霖轻声嗯了声。
应承:“你在发烧,我用热水把你全身擦一擦,你好舒服些。”
何暻霖依然嗯了声。
应承先用毛巾将何暻霖的头发擦干,才又将毛巾放进热水浸湿,拧得半干,去擦何暻霖的脸。
只是脸上高热带来的异样,并没有因为湿毛巾而有所减缓。
为了降温,应承重点去擦何暻霖的腋下、脖子,又拉开他的腿去擦他的腹沟。一直任由应承摆步的何暻霖,此时双腿不由轻微抽动起来。应承抿着唇,也不看他,只是手下不停。
将何暻霖的全身都用热毛巾擦过一遍后,应承将体温计从他腋下取出,温度计显得39.3度。虽然应承知道何暻霖在发烧,但这个度数还是让他的焦灼感更加重了一层。
幸好自那次事情后,应承在家里备了药箱,常用药基本都有。
应承:“何先生,我先送你到卧室。”
何暻霖的状态连站起来都显得困难,应承也没打算让何暻霖自己走,他将何暻霖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拖着他的腰臀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
快步走出西客厅,走向东边过道,来到何暻霖之前常睡的次卧,应承没做停留,直接推门进去。没有别的原因,这里离客厅、书房更近,出去倒水拿药方便。
而且,不像主卧那样是房间多,结构复杂的套间,更加有利于通风。
应承半蹲下将何暻霖小心地放置到床上。何暻霖那双烧得满是水气眼睛,看了看这个房间,忽然像是被人强行打了一剂肾上腺素一样,猛地跃起,试图要将应承按压到床上。只是这次,应承轻而易举地将他从身上掀了下来,将何暻霖反压在身下。
应承紧攥着何暻霖的双手,压按在他的头顶上方。正对着自己的何暻霖的眼里,依然是一副忍痛的样子。
应承不由问:“何先生,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何暻霖:“手疼。”
应承松开了他的手。
应承:“还有哪里疼。”
何暻霖低声说:“……头……嗓子……全身都疼。”
应承胸口的闷堵感更加强烈。陈树林说过,心里疾病发作的时候会有外化表现,症状之一就是会有肢体的疼痛感。
因为何暻霖的状态,应承平时也很注意这方面的知识。知道这种痛感很大一部分是由于精神焦虑引发的神经系统紊乱,这种紊乱,会加大神经敏感度。而情绪引起的一些轻微肌肉疼,会因为敏感度的提高,将这种疼痛感放大很多倍。
就是这样,刚才何暻霖还要让自己抽他。
应承的手攥在了一起:“你等我一会儿。”
何暻霖嘶哑而虚弱的声音:“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应承:“我去给你拿药。 ”
何暻霖:“那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应承:“什么这里?”
何暻霖:“你不再让我陪你一起睡了吗。”
应承这才意识到何暻霖刚才强烈的反应,是因为这个房间。
应承:“你在发烧,这里方便通风。”
何暻霖:“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隐瞒你。”
应承喉头哽了哽,不再和何暻霖纠缠。
应承几乎用最快的速度翻找出所需的药物,退烧药,消炎药,止疼药,以及何暻霖平时吃的药。
等再次回到次卧,何暻霖趴在床沿边,他刚才似乎要下床干什么。
应承忙抱着他,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在他挪动何暻霖的时候,何暻霖的手再次攀到他的手上,并且眼睛再次确认应承并没有离开。
合法伴侣果真只是出去给他拿药,而不是弃他而不顾。
何暻霖努力对着应承动了动嘴角。
应承抱着何暻霖,将退烧、消炎,止疼,以及他平时服的药都喂进了他嘴里,看到他和水一起吞咽了进去,心里也并没有丝毫放松。
应承:“何先生,我给你喝的有止疼药,你一会儿就不疼了。”
应承这样说,也是让何暻霖从这种忍痛状态中抽离出来。
拿药的时候,应承给陈树林打了个电话。但那边一直处于盲音状态,并没有接听到。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没有接听到电话也是正常的。
喝了药的何暻霖,并没有闭上眼睛休息,或是睡觉。
这些药都带着镇定作用,极易引发睡眠,但何暻霖的眼睛始终落在应承身上。
应承打算给陈树林编条短信,将何暻霖的症状发过去,以便陈树林一开手机,能第一时间知道何暻霖的状况。
应承:“何先生,你把眼睛闭上睡会儿。”
何暻霖并没有闭上眼睛。喝了药后,他似乎比之前要好了一些。
何暻霖抓住应承的手。
他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有病,才会那样做,我不是故意的。”
应承对着何暻霖,紧抿住唇。
何暻霖:“你原谅我,我心理不正常……”
说这些话的何暻霖,如同刚才让应承拿皮带抽他时一样,那双迷离的眼里没有丝毫调侃与逗弄。
应承好一会儿,呼吸才能顺畅:“何先生,你哪里有病?我怎么看不出来。即便陈医生说你有病,我也没觉得你哪儿有问题。我看到的你,是最正常的。”
何暻霖只是视线模糊地对着应承。
应承:“我很早在外打工,碰过很多钉子,即便后来成了炉灶师傅,还会有人笑我初中没毕业,也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没有人觉得这不正常。何先生,你这么优秀,却从没有问过我的学历,甚至没有在意过这些。”
“十四岁的时候,和一起打工的一个同事笑我这么小,个头这么高,胸脯这么大,大家都跟着一起笑,连弦音也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也没人觉得这不正常。只有你不停地夸我、赞美我,让我觉得自己真不错。 ”
“我长这么大,除了你,从没有人给我过零花钱,也没收到过任何礼物。也没人觉得这不正常。”
应承:“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你让我意识到很多事情,想了以前从不会想的东西,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应承:“何先生,你这样都不算正常,怎么才算正常?”
一滴泪水从应承眼里滚落下来,掉进衣襟,迅速消失不见。
应承:“何先生,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有病,自己不正常的话。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要正常。”
何暻霖朦胧地对着应承,像是在他脸上确认什么。但那滴泪水,早已消失在衣襟里,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高烧状态的何暻霖,对应承说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多少听懂多少。
只是此时,应承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应承既然这样说,他就很顺从地嗯了声。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药里的镇定作用, 终于让何暻霖阖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坐在床前的应承毫无睡意。每隔一断时间,应承便用手背去测量何暻霖额头的温度。虽然喝了退烧药, 何暻霖的体温下降并不明显,
睡着的何暻霖也显得极不舒服, 眉头微皱,不知道是因为高烧引起的,还是全身的疼痛引起来的。
直到两个小时后, 何暻霖身上开始出汗, 应承心里略松了口气,又用热毛巾将何暻霖全身擦洗了一遍。
睡着的何暻霖不像平时那样纠缠,也不睁着眼睛一直盯着应承看, 这让应承不受干扰地将他全身擦了几遍。再次量体温已降到38.1度。
看了看时间,已近凌晨五点, 应承也没心思再睡, 便走厨房, 给何暻霖准备早饭。
像这种程度的高烧状态,应承暂时也不敢给他做些复杂的,需要消耗太多能量的饭菜,他只是适当要给何暻霖补充一些体力。应承只打算熬制一锅稀粥, 以及准备些新鲜的水果与时蔬。
做完这些, 应承再次回到次卧,又给何暻霖量了遍体温, 才在他身边躺下。再一睁眼,何暻霖已经醒了。
只是虽然何暻霖眼睛睁开,但意识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眼睛依然有着热度的水气。
应承翻身坐起, 先用手背探在何暻霖的额头上,心里的焦躁感再次升了上来。昨晚降下的温度,此时再度升了起来。
应承:“何先生,身上还疼吗?”
何暻霖像是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应承拿出体温计给他测量,果然再次攀上39度。
应承想让何暻霖先吃了早饭再喝药,避免一次服用药物过多,刺激本就虚弱的肠胃:“我做了些粥,端过来你喝一些。”
何暻霖嘴唇动了动,声音还是揉碎一样低哑而断续:“我不想吃。”
应承心想,何暻霖这种状态确实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
应承平时最多只是头疼感冒,即便那种时候,他也不是太想吃东西。更何况何暻霖烧到这个度数。
但不补充些必要的营养,体力会更加支撑不住,就在应承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半阖着眼睛看着他的何暻霖:“拿过来,我吃。”
熬煮了三个小时的米粥,现已成为浓汤一样,极易消化。只是只喝粥,除了糖分,也没有什么营养。应承又将蒸熟的山药与香蕉、蓝莓一起捣碎,做了份水果泥,这才一起端了过来。
一见应承,何暻霖的声音像是被刀割得七零八落的,还在轻声抱怨:“去了这么长时间。”
应承不理会他,只是将靠枕架在床头,将何暻霖抱坐起来,让他尽量舒服地靠在床头上。
将碗端过去的时候,应承犹豫了一会儿,就连应弦音十岁发烧的时候,他也没有喂过他吃饭。
但靠在枕头上的何暻霖是一副无力支撑的样子,高烧与疼痛抽掉了他所有的力气,甚至靠坐着,身体就不由向下滑去。应承不再问他自己能不能吃饭,而是将一勺浓汤一样稀粥喂送到何暻霖嘴边。
何暻霖不仅没有胃口吃饭,喉咙疼得让他连嘴都不想张开,但应承的勺子到了嘴边,他便不由地张开了嘴。
应承喂得很慢,等何暻霖一口完全咽下去,才将第二勺再次送到他唇边。知道何暻霖吃不了多少,应承也只盛了一小碗。
白粥喂完后,应承将碗收到托盘里,就要问何暻霖现在吃不吃水果泥,一抬眼看到何暻霖下唇上留着一些白粥的水迹。
何暻霖日常颜色显得浅淡的嘴唇,因为发热,颜色要比平时红很多,也显得润泽很多。
应承鬼使神差,弯腰凑了过去,将何暻霖唇上的粥痕舔了下来 。
就在应承起身的时候,何暻霖的手攀上了他的腰。即便他咽喉疼,没开口说话,但那双水气蒸腾的眼睛,意思明显。
这个触吻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应承也想再去亲何暻霖。但他并不想被何暻霖传上感冒,这个节骨眼,他不能也跟着一起病倒。
应承将何暻霖的手从腰上拿了下来:“我还做了水果泥,喂你吃点。 ”
应承看何暻霖那种无力而疲惫的样子,靠坐着身体只往下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只迟疑了会儿便点头。
于是应承又喂了何暻霖一些水果泥。见他实在是吃不下去的样子,应承将勺子收了回来,站起来收拾好饭碗,转身去了厨房。
何暻霖晕沉沉地看着应承的背影,模糊地想着自己刚才也吃了水果泥,应承怎么没像之前那样亲自己。
六点的时候,应承接到陈树林的电话。那头的陈树林:“实在抱歉,我才看到你发过来的短信。 ”
应承:“陈医生,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趟。”
陈树林顿了顿:“我昨夜没看到你的短信,因为我急性肠胃炎,现在还在病床上。”
应承又歉意,又失望。
陈树林:“不过,我对暻霖的症状十分熟悉,你要是能过来一趟,给我说说他的症状,我可以给他重新调配一些药,你直接拿回去就可以给他喝。”
应承算了算时间,陈树林那个私人医院,一来一去也就四十分钟,中间耽搁一会儿,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一会儿给何暻霖喝了药,等他睡着了,自己就可以过去。
对何暻霖的现状,应承相当焦灼。似乎见到陈树林,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回到次卧,应承又给何暻霖喂了退烧药,果然没一会儿,何暻霖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昏睡。
应承给何暻霖盖好毯子,将手机放在他手边,这才坐电梯下楼,下面司机发动车等着他。应承心里盘算,等忙过这阵,一定要考个驾照。应承常年在酒店工作,跟着进货师傅,早学会了开车,但一直没有时间去考个驾照。
去医院的中途,应承先给酒店请了假,又给江保山打去电话,说了何暻霖现在发烧,这几天都会在家里。如果不是太急的工作,这两天尽量别找何暻霖。
应承一惯的思想,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健康。
江保山吃了一惊,问了些何暻霖的情况,还问应承要不要帮手。应承表示目前不需要。
不过,如果三天还不能退烧,应承就要将何暻霖送医院了。
到了陈树林的私人医院,应承还以为会在病床上看到陈树林,没想到陈树林在办公室里等他,只是手上还挂着吊瓶。
陈树林一见到应承:“你快给我说说暻霖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涉及到何暻霖的病情,应承除了没提自己身世这些事,把能说的全都说了。
听完后,陈树林:“所以,由于你们两个有些矛盾,让他再次失控。”
应承:“何先生没有失控,就是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现在,应承是何暻霖身边最近最亲的人,可以说,他对何暻霖的症状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陈树林引导性地问:“怎么不一样?”
应承说不出什么专业的,或是归纳总结的话,来说明何暻霖的状况。
应承在脑海里回想何暻霖的样子:“何先生很害怕,很担心。”
应承不会用心思缜密,作派犀利来概括,但他心中的何暻霖,身处任何环境,都可以能控住一切。
虽然应承并不了解何暻霖的具体工作,但他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在何家的聚会里,何建深给他出了很多资金难题,但何暻霖都能从容化解与应对。
但昨天晚上,何暻霖一直抖得厉害。
陈树林:“那他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
何暻霖担心什么,应承只要把前因后果联在一起,答案忽之欲出:“他……担心我生气。”
陈树林:“所以,他是因为和应先生你产生了误会,担心你生气才失控的。”
应承想说什么,但陈树林温和一笑:“在我看来,这就是失控。”
应承实在不能把虚弱到连路都不能走的何暻霖与失控联系在一起。
陈树林:“失控不止是行为上,还有情绪上的失控,也可以称为情感的危险边缘。如果情绪不能处于稳定状态,就会向着危险的方向滑进。你说的那些害怕、担心的情绪,还有他外在的表现,身体高热,双手发抖以及全身疼痛,这些都是症状。”
应承一时陷入了自责中。近两个月以来,他以为何暻霖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没想到这都是表面上的。
应承:“那我该怎么做。近两个月,他睡眠比之前好了很多,饮食也规律……信欲方面也能控制住。”
应承地看着陈树林,迫切地想从他嘴里听到解决办法。
陈树林:“心理疾病要从源头上才能解决。你要摸清他为什么会忽然失控。一般这种心理疾病的产生,有生理学上的、社会环境上的,以及心理上的因素。暻霖主要是心理因素上的。他童年时期的一些遭遇,让他会在特定的环境中,陷于一种不安全感中。可能你觉得这根本看不出来,因为这是以一种记忆创伤的形式存在的。”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要弄清他的不安全感源头在哪儿,然后避开。”
不安全感……再次听到这个词,应承还是难以和何暻霖联系在一起。
想到何暻霖失神而发抖的样子,应承心想,他不安全感源头到底是什么?
陈树林:“你可以从他这几次发作的原因入手。”
陈树林:“我先给他调换一些药,你拿给他吃。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从心理上解决问题。”
应承虽然找不到何暻霖的不安全感源头,但还是点头。
应承:“有什么药能缓解疼痛吗?我给何先生吃了止痛片,但他看起来还是很难受。”
陈树林:“他这些痛感绝大多数是心理因素引起的,止疼片没多大用处,等他情绪缓解下来,症状就减轻了。”
只是等何暻霖情绪缓解下来,要到什么时候?在此之前,就只能忍受吗。应承胸口有些堵涨。
陈树开始给何暻霖重新调药,因为换了很多新药,应承拿出手机,对着药,将服用方法与注意事项目,仔细地备注下来。
等他返回去的时候,比他预算的多出一个多小时。应承只希望回去的时候,何暻霖还睡着。
等应承刷脸将门一推开,整个脑子嗡的一声。就看到何暻霖正面对着他,背靠玄关柜半坐半卧着。他一条腿伸长了出去,一条腿半立着,头侧向一边,双眼闭紧着,全身上下都没一件衣服。
应承脑中一白,药从手里掉了下来也顾不上,几步跑过去,半蹲下去抱起何暻霖的肩头,急声呼唤:“何先生。”
幸好并没有让应承久等,听到应承的声音,何暻霖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过来。何暻霖的脸上还是高热未退的样子。
应承先顾不上这些:“何先生,你怎么躺在这儿?你是摔倒了吗?”
何暻霖艰难地吐出一些碎字:“我出来找你。”
看来,何暻霖醒来没看到自己,便要急着出来找他。
应承:“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出门的时候,应承还特意将手机放到了何暻霖手边,就是怕他醒来看不到自己乱跑。
何暻霖没有回答应承,看起来相当模糊的眼睛却一直对着应承,断哑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应承顿了顿,不知道何暻霖为什么忽然就转移到这个话题:“我就到陈医生那儿,给你拿药。”
何暻霖此时显得意外清醒:“陈树林怎么不自己过来。”
何暻霖依然是相当纠缠的样子,应承:“陈医生得了急性肠胃炎还在挂水,他不能过来,只有我自己过去了。何先生,你别瞎想,我拿了药就在门口放着了。”
应承说着,将自己身上的卡其色外套脱下来,给何暻霖披在身上,给他拉好。
应承并没觉得以这种姿态卧在地上的何暻霖,是被狠狠碾落尘泥的样子。
何暻霖在他面前,不止一次出现过这种混乱而不堪的姿态。
应承看不得的是何暻霖这么难受的样子。
应承又探手到何暻霖的额头与胸口。他的体温比走之前有所下降,但还是高热的状态。应承只希望何暻霖的体温能控制在38.5度以下。如果控制不住,就要将他送到医院去。
何暻霖:“你去了这么久,已经两个小时了。”
陈树林的私人医院并不远,一来一去也不过四十多分钟。
应承的呼吸顿住。这么说,果然是自己刚一出门何暻霖就醒了,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去了两个小时。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追着自己到了玄关,然后倒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跌倒了,还是高烧晕倒在这里。
应承:“陈医生给你新调了一些药,耽误了些时间……何先生,你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何暻霖:“我听到你出门的声音,就跟着出来了。”
应承空咽了口唾液,胸口像是放了块长满了蒿草的石头,又沉又乱。
何暻霖真在这里躺了两个小时。
应承自责而后悔。他没必要在何暻霖还处于高烧的状态下,去找陈树林。他就是太心急,对何暻霖的状态急于想知道怎么办。
但其实他的高烧才是眼下最棘手的。
应承:“何先生,你怎么坐在这儿,是摔到了吗?”
应承想用手检查一下何暻霖的手腕与脚踝,但又不敢去碰他。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明明自己这种状态已是不堪到极至,但在这上面,他却想要维护自己可怜的一点颜面,何暻霖吐出:“不是。”
蒿草蔓延到了嗓子眼里,应承:“何先生,抱歉。”
何暻霖看着应承。即便在这种虚弱状态下,他还是嘴角动了动:“抱歉什么。我只要你别离开我。”
后悔与自责,让应承甚至有些恼怒。不仅是对自己,还对何暻霖。
应承咬紧了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
是的。何暻霖对他的强烈关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让他开始把视线从身外的人和事,转而投向了自己。让应承认识到自己的需求,他有想做的事,有想要的人。
他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虽然不可能与何暻霖相提并论,但在心理层面,他可以有着无限靠近何暻霖的可能。
他更有想要的人。
这个想要人,除了何暻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在应承还相信一年婚约期限时候,他已觉得除了何暻霖,没有他想结婚的对象了。
从应承正视自己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内心需求。而现在,何暻霖还在纠缠似的,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要离开他。
应承低声说:“何先生,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
高烧的何暻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迷离地注视着应承,微张的嘴里吐出的是滚烫的气息。他的手伸进应承的衣服,和平时坚硬的感觉不同,掌心潮湿高热,手还在发抖。但经过的轨迹是相同的,带给应承的感觉也是熟悉的。
应承闭了闭眼,握住何暻霖的手腕,强行将他的手从身上拉了下来。
即便他并没用多大的力气,何暻霖眼里是明显忍痛的样子。
应承不由想到陈树林说的,由情绪导致的疼痛,吃药效果并不显著,只有情绪放松下来,疼痛感才会跟着缓解。
何暻霖突如其来的欲望显而易见,他的呼吸急促,双腿也在抽动着,但他现在是连路都走不了的虚弱状态。
应承觉得虽然不能做什么,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缓解。应承的目光落在何暻霖红得异样的唇上,低声告诫:“不许张开嘴。”
煎熬的何暻霖不知道应承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头。应承凑了过去,将何暻霖的嘴唇含食到口里,细密而用力地舔咬起来。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安抚
何暻霖相当听话, 一直都没张开嘴,应承也不由在他唇上停留了过多的时间,离开何暻霖后, 他依然紧闭着嘴,这让他呼吸更显急促, 正对着应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似的,水气弥漫。应承的行为似乎并没让何暻霖有所缓解, 反而让他更加迫切与不舒服。
应承犹豫了一会儿, 决定再继续试图让何暻霖舒服些。
半跪着的应承觉得地板又冷又硬,更何况赤身在地的何暻霖,应承:“何先生, 我先送你回房间。”
说着,拖起何暻霖的腰臀, 这次应承没打算去扛他, 而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再次回到次卧。
何暻霖被应承摊手摊脚地平放在床上,何暻霖一直听话地紧闭着唇,没有说话,但视线始终落在应承身上。应承没让何暻霖多等, 就跟着上床, 横跨在何暻霖身上。但担心何暻霖会疼,应承每一个部位都不敢压到何暻霖, 只用胳膊与腿撑住自己。应承这才对身下的何暻霖说:“这次可以张嘴,但身体不许动。”
现在这个状态,如果何暻霖的手扶上他的腰,应承觉得自己可能也绷不住。
何暻霖果然张开嘴, 从里面吐出滚烫的气息。
这次,应承从何暻霖的脖子开始一点一点地舔咬上何暻霖,经过喉结,胸口,腹部往下……应承耐心仔细,像是用牙齿与口舌对何暻霖的身体进行一次彻底清理,带走他高热的体温,缓解他生理上的不舒服,与全身的疼痛感。何暻霖果然不敢动,只是四肢因为太过紧绷而扭曲地发着抖,从微启的嘴里也发出持续的低喘。
唇舌,口月腔将何暻霖的情绪挑高到了极至后,才缓缓降落。
现在,何暻霖依然胸口起伏,样子虚弱,但神情多了几分松懈后的懒怠与缱绻。
应承将床头的矿泉水拿起,一次性地让自己吞咽下去,并补充水分。
这个对何暻霖全方位的安抚,也消耗了应承相当大的情绪与能量。但显然,效果也相当显著。
应承再次给何暻霖喂药的时候,何暻霖没有再说出“别离开我……不要生我的气……”这类反复纠缠的话,也没有自虐般的发言。
何暻霖喝的药太多,应承把药分成饭前与饭后吃。副作用对肠胃伤害较小的,放在了饭前,还有一部分,他打算等何暻霖吃些东西再喂。
喂他吃完饭前药,应承:“我现在去厨房,给你准备些吃的。”
何暻霖轻声嗯了声。
应承担心何暻霖看不到自己,又要过来找他,又交代:“我在厨房可能会呆一个小时,你要找我,给我电话,我立即就过来。”
这次何暻霖没有嗯,那双朦胧的眼睛对着应承,里面泛出一丝笑意,嘶哑地吐出:“我怎么拿手机。”
应承一时没明白过来:“手机就放在你手边,勾手就碰到了。 ”
何暻霖:“你还没让我动。”
应承的心情陡然从长草的低谷,迅速向上爬升。
何暻霖恢复了几分平时调侃的样子。看来这次安抚,效果明显。
应承不禁唇角弯起:“现在可以动了。”
果然何暻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落在应承的腰上,用他撕裂碎哑的声音抱怨:“怎么去这么久。”
应承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我尽量快点。现在你松手。”
钝感的应承,情绪现在和何暻霖几乎处于共振状态,轻易地就能感受到他的上扬与下沉。
只是,即便应承能感受到何暻霖的消极与黑暗,却并不会像何暻霖那样毫无抵抗地任由自己往下坠落。
应承是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何暻霖一起,从地底层,爬了上来。
应承在厨房将半只鸡处理干净,切块,去腥,放入砂锅。相对其他汤类,鸡汤更适合感冒发烧的病人,不仅能提供必要的营养,对咽喉痛也有着消炎镇痛的作用。
以前,不论是应弦音还是自己,只要感冒,他都会做一道鸡汤。
只用姜片去腥的鸡汤相当清淡,连盐都没怎么放。何暻霖应该能喝几口。
在处理食材的过程中,应承脑海里浮现的是陈树林所说的话:想要避开这种情绪失控,只靠吃药或是规律生活,是远远不够的。最关键的是要避开何暻霖的不安全感源头。
只是,何暻霖的不安全感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陈树林还说,虽然不安全感和童年的创伤记忆有关,但引发的却是目前的人和事。
应承极力回想何暻霖的状态。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何暻霖的失控,何暻霖每次情绪发作,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有因有果的。
但陈树林告诉他,并不是应承认为的这样。
应承开始反向推导,近六个月以来,和陈树林扯上关系的有三次。那是不是意味着何暻霖的情绪失控就是这三次。
一次因为自己骗他偷偷出去工作,第二次是他以为方源要对自己作些什么,还有就是这一次。
这一次的状态比前两次显然要明显很多。应承从没有看过何暻霖这样虚弱而狼狈的样子。而这一次也是因为自己引起的。
一个答案在应承的脑海里隐隐浮现,渐渐成形。但应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也不能确定。
但即便如此,这个推导出来答案依然让应承情绪翻腾,心跳快速。他调整着呼吸,直到将手头的食材准备完毕,心跳依然没能平复下来。
鸡汤煮好,应承这次盛来了一整碗过来,只是何暻霖还是只喝半碗,就不喝了。应承:“你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把这碗汤全喝了。”
何暻霖头靠在枕头上,用半阖着的视线对着应承,低声说:“我不舒服。”
应承呼吸顿了顿。看来何暻霖又恢复了一些,所以,他现在用另一种纠缠来代替那些反复的发问了。
何暻霖眼里期待的是应承的安抚。
应承:“把汤喝了。”
何暻霖像是听到了承诺,果然将一碗汤都喝了。
但应承只是将碗放回托盘转身出去。
不知道是鸡汤的作用,还是应承安抚的作用,白天何暻霖的体温最低降到38度。体温一降,何暻霖的状态便明显好转,看着应承的视线清楚了很多,还会用手机看些资讯。
只是一到晚上体温再度升起,应承除了给他喂药,依然用热水物理降温。
这样反复了两天后,到了第三天,何暻霖的体温第一次降到38度以下,来到37.5度。
三天来,何暻霖第一次自己下床,到浴室里冲澡,换了干净的黑色棉衬衣与同色系裤子,自己走向书房。
应承到书房的时候,何暻霖靠坐在工作台上,对着手机那边说什么。
他整个状态还是大病初愈的懒怠与虚弱,但他容颜俊美,衣着整齐,俨然恢复到日常那种冷淡尊贵的样子。
应承心里升起了两分感慨。何暻霖体温虽然还没有回复正常,但相比之前的高温,现在这个状态要好上很多。
此前,应承觉得何暻霖很多时候,意识都不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对着应承,何暻霖眼里带着笑意:“十分钟后,郑书里和江保山要过来。我在这里等他们。”
应承点头 :“何先生,别在这里呆时间过长。”说着将手里的热水放在桌上,“记得把热水喝了。”
何暻霖一进书房,应承就知道一会儿郑书里他们要过来,他是特意过来叮嘱何暻霖。
何暻霖:“好的,夫人。 ”
应承转过身去,但耳朵开始发热。何暻霖果然恢复了。
十分钟后,郑书里与江保山一起到达。
郑书里无论是看到应承,还是何暻霖都不敢问这两天的情况。他从江保山嘴里听说何暻霖在生病,心里怀疑这和自己的多嘴有关。
但这次何暻霖让两人过来,是告诉他们,徐醒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自己和时科的关系,但已猜测出自己是晶微幕后股东的事情。
但三天过去,何建深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以何建深的脾气,并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只能估计,徐醒那边还没有向何建深提及。具体原因是什么,无非从自身利益出发,要么觉得没到时候,要么就是想与何暻霖这边换取更大的利益。
说完这些,何暻霖:“接下来你将我们投资的包括雄达在内的所有海外科技股,分批卖出,一周内全部清仓换成债券。”
雄达是海外优质科技企业,在半年报表还没出来之前,何暻霖便预测到他们的业绩会有一个很大的增幅,便提前埋伏了进去。现在,他们在这上面的回报率相当高。
虽然郑书里理解是为了接下来的资金投入做准备,还是有些心疼:“全部卖掉?所有科技股?”
何暻霖不容置疑:“全部。”
说到这儿,何暻霖:“一周前,国内一个科技论坛发了个贴子。”
何暻霖将贴子转了过去。
郑书里认真地看了几遍:“你觉得这个会引发那边的动荡?”
虽然郑书里这样说,但他觉得不可能。一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科技领域一件不算太大的事件,二来都一周过去了,要影响早就影响了。
但何暻霖点头:“现在已经在慢慢发酵了。”
在投资方面,何暻霖无论是判断还是对节奏的把握,都是郑书里没有遇到的敏锐与准确。
郑书里虽然不确定,但照做。
郑书里又说:“何云霄昨天到公司来找你了,知道你生病,他说过两天再来。”
说到这里,郑书里:“他公司的钱亏得差不多了吧。我知道有些股东已发现他用公司的钱去投资股票了。现在,他病急乱投医,大概想让我们给他推荐些什么。”
何暻霖嘴角微动:“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可以将我们所有投资的海外科技股推荐给他。”
郑书里:“好。”
心想,何暻霖真的很绝。无论作风,还是手段。
江保山这时提醒郑书里,让何暻霖休息。
郑书里其实想问些什么,进来的时候,是应承给他们开的门,但从这个嫂子的脸上,他也看不出什么。
对何暻霖将这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应承,他是完全没想到的。
不到一个小时,两人从书房里出来,向应承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郑书里与江保山走后,何暻霖并没有从书房里出来。他现在头脑清醒,想的是别的事。
这两天来,他一直处于发烧与心理疾病引发的不正常状态,但他依然模糊地记得,自己一遍一遍哀求合法伴侣很多事情……求他原谅……求他不要离开……
而结果,合法伴侣并没有离开他,也没有再提被他隐瞒的事。应承一直都在照顾自己,不遗余力,连觉都没怎么睡。他甚至还亲吻自己,满足自己。
而且……他似乎说了“他不会离开自己”这种,让他一想起来就会心跳过速的话。
只是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而且因为太过在意,让何暻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
现在,他一心迫切地想再次确认。在他清醒的状态,再次从应承嘴里听到这句话。
只是,只要一开口,就绕不开他的隐瞒事件。
而那个他想问的话,如果应承给出的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答案呢?
这样想的何暻霖,一时间居然有点不敢从书房走出去。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要很快就好起来,应承就会一直这样,将所有的视线与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
何暻霖坐回沙发椅,直到应承推开书房的门。何暻霖知道应承过来催促自己回屋休息,忙说:“我现在就过去。”
应承:“何先生,我做了饭,你吃完了再回卧室。”
整整两天,何暻霖没吃有正常地吃过饭,现在他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应承得先让他吃些东西再到床上去。
何暻霖答应了一声:“好。”人却没有从沙发椅上站起,而是对着应承,用他还没恢复的嘶哑声音说:“过来扶我。坐得时间太长,我没力气站起来。 ”
果然,只要状态好一点,何暻霖就是这副纠缠的样子。
应承唇角翘起,走了过去:“要我扛你过去吗?”
这两天,何暻霖的脚几乎都没有落到过地面。连去厕所都是由应承或抱或扛着进去的。只是,那几乎都在何暻霖不太清醒的状态。
现在,何暻霖眼里的水气依然浮动,但视线清晰,笑意明显。
应承这样说,只是少有的对何暻霖开玩笑,没想到何暻霖回答:“求之不得。”
应承当然不会拒绝。就在他腰下弯的同时,何暻霖的手也搭在他的脖子上,就在应承要将何暻霖拖抱起来的时候,那只落在他脖子上的手忽然往下按,虽然不及日常的力量,但出其不意,在应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被按在何暻霖的唇上。
状态好转的何暻霖,又犯规又不听话,在应承落到他唇上的那一刻,嘴也跟着张开。
应承几乎下意识地将舌头伸了进去。伴随着毛孔炸裂般的过电感,应承心想,何暻霖怎么能这样纠缠,而他自己也完全抵挡不住。
何暻霖口月空里与平时不同的高热,提醒着应承应该早点结束。只是等他离开时,不仅何暻霖因为长时间的深入而呼吸急促,连他自己都有些眩晕。
起身的时候,何暻霖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我夫人的舌头越来越厉害了。”
说着这话的何暻霖,眼里满是带笑的调侃与逗弄。
应承面对这样的,像是回到平常状态的何暻霖,情绪蓦然再次涌动。他本来打算等何暻霖痊愈后,再问出心里的那点疑惑,来验证心里并不确定的答案。
但这个时候,应承忽然有些等不了了。他太想要这个答案。
应承半靠着工作台:“何先生,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那个记录吗。”
突如其来,触不及防的提问,让何暻霖完全措手不及。他一时间只是沉默以对。
从没有一个人像合法伴侣这样,目睹了他所有的不堪与狼狈。而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是处于完全赤身果体的状态。
而现在,应承所要的这个答案,不仅他的表相与皮囊,连他不正常的内里都将一览无余呈现在他的眼前。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我也想要你
应承的问题直接直白, 却毫无转圜的余地。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好一会儿,他用低柔的声音说:“这个答案还需要我说吗……你不知道吗。”
应承:“我想听你说。”
应承想知道直接而确切的答案。
何暻霖心想, 合法伴侣越来越强硬了,他不会轻易地就被自己这样糊弄过去。
何暻霖一瞬不瞬地看着应承:“……我当然是害怕你会离开我。”
对这个答案, 应承似乎没有感到意外,和自己这两天来,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答案相差不多。
这几天来, 何暻霖翻来覆去纠缠着的也不过是这些。
但自己想的, 和真正听到的,无论是感觉,还是情绪完全不同, 甚至无可比拟。
这是确定的答案。
应承双手不由捏紧工作台,呼吸停了停, 才徐徐从胸膛吐出来。而脸上因为上涌的血液, 微微发红。
但应承并没有停止发问:“你为什么认为我找到家人就会离开你。 ”
而且, 是不是家人应承目前并不确定。
记录里的内容和自己现在能回想起来的,有很多出入的地方。不过,现在这些并不在应承考虑的范围。
他只想确定何暻霖不安全感的源头。
在何暻霖心底的答案,当然是因为我只想你只有我一人, 你身边什么除了我之外, 什么都没有。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合法伴侣的路一直稳定、踏实,不受任何人的干扰, 向着既定方向一直前行。
何暻霖的四肢又有了难言的疼痛感,他直起身体,拉起应承的手,低声说:“我担心你有了家人, 就忽视了我。或者你的新家人不喜欢我,不让你和我在一起。 ”
何暻霖这种想法,就是缘于童年的创伤记忆吧。应承不由想。
这一刻,他很想问何暻霖一些事。
何暻霖复杂的家庭背景,他除了从应弦音那里听到过一些,其他都是来自何家几次聚会。
应承第一次产生了想将一个人从头到尾都看一遍的想法。
应承对着何暻霖片刻,忽然将手抽出,从工作台上直起身体,在何暻霖的注视中,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何暻霖僵坐在椅子上,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心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合法伴侣如此生生气,还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完全说实话。
何暻霖怔了会儿,扶着椅子才让自己站起来。等他走出书房,走廊上已看不到应承。他也不知道应承去了那边。
就在何暻霖还在想自己说错什么而害怕的时候,应承从主卧方向出来。
何暻霖似乎担心应承一下刻就要离开,疾步过去,抓起应承的手:“我不想让你知道,还因为我不想让你身边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
应承心里一惊。并不是因为何暻霖的话,而是他的状态。
何暻霖呼吸急促:“只要想到你身边有其他人而不是我,我就像身处在地狱,受着滚油刀割的痛苦。我不想让任何人转移你的视线,不想你除了我之外,还去看其他人去想其他人。”
何暻霖嘶哑的声音里,是不稳而灼热的气息。
应承的情绪也有些动荡,他将手里的记录递了过去。
何暻霖看着递过来的记录,一时并不明白为什么,也没有去接。
应承:“何先生,这是我从郑书里那里拿来的福利院记录。 ”
何暻霖盯着这本记录。
应承:“这个记录你拿去。等那一天,你不再有这些担心与顾虑的时候,你再验证。在此之前,我不会做任何事,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 ”
何暻霖怔怔的,似乎怀疑自己听到的:“你不想去找你的亲人吗?”
应承:“……能知道他们的生活状况,我就挺满足的。”
不想找是假的,但也不是那么迫切的事。
时间与记忆就是如此残醒,决定了一个人所有情感的去留。
应承走失的时候太小,几乎没有之前的记忆。这让他全部的情感都放在了他有记忆的后来的这个家上。赵玉如,应弦音。
相对于应承情感上的不敏感与迟钝,他的情感浓度却又厚又高。
他对家里的担当与责任也是缘于这种浓厚度。
只是,现在他的情感浓厚有了偏爱,这种偏爱让他只能把所有天平砝码放在何暻霖这边。压倒了一切。
对这个记录,应承心里有遗憾,更有疑问。这都将要以后,等待时机慢慢论证。
现在,应承最想解决的是何暻霖的不安全感的源头。
而目前看来,自己就是被触发的这个源头。
何暻霖一时间,耳边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合法伴侣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为自己放弃这个找回亲人的可能。
何暻霖甚至想说:如果我一辈子都不会拿去验证呢,如果我想现在就把他销毁呢。
但这话,他并不敢说出来。
他只是心跳如鼓般地震荡着。
应承垂眼看向手里的记录:“而且,我也并不太确定这上面记录的东西。程,这个程先生也不一定就是我亲生父亲。”
这样说的合法伴侣,脸上有着微不可见的遗憾。而现在 ,何暻霖知道如何才能讨好他。
何暻霖接过记录,用他低柔的嗓音说:“我不会让你等这么久。明天我会让郑书里拿去验证。”
应承感到意外而不太相信。
到现在,他似乎可以把握住何暻霖的情绪脉搏。
应承人格健全,情绪稳定,和何暻霖处于相反的两个极端。但因为他的偏爱与倾向,让他几乎很好地就能理解何暻霖。
他并不觉得有着刚才那种言论的何暻霖,真能这么快就去验证。
他当然不知道何暻霖的幽暗却缜密的心理。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一直拖着不解决只会造成合法伴侣心理上的遗憾。与其让遗憾妨碍他对自己的感情,还不如用这种方式来讨他的欢心。
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应承不确定:“真的?”
何暻霖对着应承动了动嘴角:“我夫人这么信任我,我当然也要这样信任你。 ”
应承看着何暻霖,忽然说:“何先生,你心里是希望验证失败吧。”
何暻霖的心跳像是瞬间被摁住,停下几秒后,才然后又迅速加快。
合法伴侣似乎已能透过他这层表面,看到他黑暗的内里。
何暻霖:“……没有。 ”
应承心想,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什么样的何暻霖,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他只想知道何暻霖在想什么。
何暻霖:“如果我承认,你会离开我吗?”
何暻霖迫切地看应承,他想从应承嘴里听到那句: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但他只听到应承的告诫:“以后不要再这样问我。”
应承对这些问话有些生气,甚至有些烦躁。
而没得到确切回答,何暻霖又失望又焦灼。他觉得那天的这些话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
何暻霖又想确定那天应承是不是为自己流过泪。但合法伴侣的脸上,并没有一点当时留下的痕迹。
何暻霖一时间升起了干脆把他曹哭,这样就可以确认应承当时脸上的泪水。
然后再在他耳边确认“我不可能离开你”的承诺。
就在这时,他听到应承的声音:“何先生,我也想要你。”
何暻霖那双水气未散的眼睛盯着应承,但总是无法聚焦一样。
好一会儿,何暻霖听到自己沉哑却又飘忽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这就是应承将视线由外向内后得出的结论。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需求。
应承:“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何暻霖的一只手撑在了墙上。因为不确信,他将应承的话一遍一遍地在意识里回放,直到全身痉挛到让他的肢体忍不住地抽搐,而空气不足的肺部又让他处于短暂的窒息状态。
我也想要你。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比“谁说我要离开你,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更加明确,更加肯定,更加没有丝毫歧义。
在这强刺激带来的空白感中,也让他的兴奋值紧跟着到达顶峰,他的腹部抽动,一向艰难的何暻霖直接写了出来。何暻霖发抖地靠在墙上。
说着这些话的应承,激荡的情绪也让他胸膛起伏。
这些话不仅是为了稳定何暻霖的状态,更是他自己想说的。
应承:“所以,你不要总是反复这样问我。”
何暻霖用火烤般干裂声音说:“好。”
业火像是再次由内向外地焚烧着,让何暻霖全身都散发着水气与热量。
应承:“何先生,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靠着墙的何暻霖像是无法动弹,脸色也一片绯红。
何暻霖:“……我身上疼。”
应承不由过去扶他:“那儿疼。”
何暻霖:“……肚子。”
何暻霖说得没错,现在他整个腹部都在抽痛。
生理高朝已过去,但应承的话依然占据着何暻霖,让他还在发抖。应承的手不由落了下去。靠着墙的何暻霖只能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在应承面前暴露他泥淖般的一身狼藉。
他在合法伴侣面前,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让自己处于这样狼狈而难堪的境地。
贴上去裤子粘湿的手感,让应承只一怔,就知道何暻霖的状况,随即唇角便翘了起来:“何先生,这次怎么这么快。 ”
何暻霖罕见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强压住不稳的呼吸。
应承:“还能自己走吗?”
何暻霖哑着声音:“扶我。”
就在应承打算扛起暻霖回卧室换衣服时,何暻霖压了过来,只是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他,轻而易举就被应承摆脱掉。
何暻霖抓着应承的手,呼吸急促:“你不是也想要我吗。”
只是应承毫不搭理:“何先生,如果你不想换衣服,现在我就带你去吃饭。”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附赠
两天后, 何暻霖的体温回到正常,其他的身体症状虽然没有完全消退,但每天都向好发展。
何暻霖白天会去何氏投资呆上一段时间, 处理工作。应承则从富贵酒楼辞了职。他的半年合约已到期,并在一个月前说明了了不再续约。现在, 他不过是履行最后的告之义务。
整个厨房都知道应承和彭宇辉要独立出去单干,新店还是不远的商贸中心。
有人羡慕,有人佩服, 自然也免不了口舌与嫉妒。
彭宇辉的合同还没到期, 开店前的准备主要落在应承身上。
证件已办理下来,主要是人员招聘。应承在餐饮行业已有十年,彭宇辉更是有二十多年资历的老厨师, 两人在这方面都不缺人,厨师最先被确定了下来。
接下来是设备采购与门店翻修。而其他一些诸如菜单确定, 采购渠道等等, 每一项都要反复商讨, 才能确定下来。
……
何东投资,晚上10:20。
无论是郑书里还是江保山,都集中在何暻霖的办公室,紧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图。
再有十分钟, 海外股市就要开盘。
一周前, 何暻霖转发给郑书里,而郑书里并不以为意的那张贴子, 这个周末在世界各个社交平台,不断刷新话题记录。
发布在国内科技论坛的贴子一周内再次更新,这次公布了核心技术的全部代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科技公司,用低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成本, 却实现了并不亚于海外雄达等科技公司的技术。这让大家开始对这些大科技公司的技术与资金投入开始质疑。
本已在慢慢发酵的话题,在这一周关注热度持续上升,终于在这个周末,话题度引爆。甚至连不关心投资与科技的路人,都开始在各个地方,各个平台谈论这些话题。
与此同时,这个公司的免费应用程序也在世界各地各个排行榜上迅速攀升到前几位。
十分钟后,股市开盘。果然在这个话题的冲击下,雄达开盘即往下探。
这只半年来一直处在上升通道,公认的绩优成长股,在短短不到三十分钟里,跌幅达到18%。不仅是雄达,海外整个科技板块都在大幅跳水。
郑书里背上出了冷汗,他没想到那张贴子会产生如此大的效应。
幸好,这一周他已将包括雄达在内的海外科技股全部卖掉。
想到这儿,郑书里说:“四天前,何云霄过来了。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我故意让他看到了放在你桌上投资项目,以及收益报表。这几天,他大概买了不少雄达的股票。”
郑书里就是这样上道,你只需要给他一个指令,他就能超额发挥完成任务。
像这次,他不仅告诉何云霄投资项目,还故意给他看了年度收益报表。
只要看了这个收益报表,没有人不会心动。
何云霄一直都在偷偷挪用公司的钱进行各种风险,不知道这次他又将挪用多少钱来买这些股票。
一个小时后,雄达依然没有企稳迹象,这个跳水砸下的大坑,引发了郑书里想再次买入的冲动,“我们要不抄个底?”
何暻霖:“这次的影响不会这么快结束,先观望一段时间。”
郑书里点头。
就要江保山提醒何暻霖早点回去休息的时候,郑书里将一张信封递了过来:“这是几天前送去的DNA检验报告。”
郑书里将信封放在桌上,赶紧就走了。
信封就放在何暻霖的办公桌上,结果也存放在里面。只要拆开,真相就会大白。
何暻霖犹豫不到两秒,迫切地想知道结果的他,根本不可能等送到应承的手里。
他有些心跳不稳地拿起信封,撕掉密封条,目光略过上面的一系列数据,直接落在最后的文字结论上。
何暻霖盯着那句话,不敢相信似的,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他将结果丢在了工作台,整个人向后倒在了椅背上,抑制不住地低笑出声。
因为过于亢奋,甚至让他这段时间因为调理而蛰伏在体内的热度再次涌起,而呼吸急促。
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才给司机打去电话,得知应承现在还在自己的新店中。
应承现在每天的作息几乎和何暻霖保持一致。
何暻霖如果早回来,他会跟着提前回去,如果何暻霖要晚些回去,他便在新店多呆一些时间。
司机:“应先生现在还在新店这边,我看他一直在忙着,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去。何先生,您要过来吗,我过去接您。”
何暻霖:“你把位置发过来就回去,自己过去。”
司机发来定位,何暻霖拿了车钥匙出了办公室。
果然到新店的道路没有限行,虽然也要绕道,但比到富贵酒喽要快了十几分钟。
新店门口相当开阔,停车位也充足。何暻霖将车停好下车。新门店的大门也虚掩着,何暻霖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只开了过道的辅灯,依然可以看到空间相当开阔,被分隔成了很多区域,有两人对坐的散座,还有能坐七、八人的半封闭包厢,桌椅采用了沙发椅与实木椅相结合的形式。
新店环境干净,装修舒适,哪方面都符合应承想要的亲和力足的大众食堂的要求。
尽头亮着灯的地方应该就是后厨了。只是并没走到厨房,在后面的区域,何暻霖就看到了应承。他驻立在一张又长又宽的横桌前。
横桌上放着一排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电饭煲。里面似乎在做些什么,每一个都亮着灯。其中一个盖子打开,上面冒着腾腾的热气。
在何暻霖看到应承的同时,应承也扭转头看到何暻霖。
应承意外而高兴,他不禁迎了上去:“何先生,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何暻霖:“我过来看看你的新店不行吗。 ”
应承有些忙乱。
他本想在新店翻新完毕,设备到位,万事俱备的时候让何暻霖过来看一看的,没想到今晚他就突如其来地到了这里。
应承将这个区域的灯全都打开,一时间灯光织盛,这让一处的空间更显洁净敞亮。
应承:“何先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应承很想听何暻霖的意见。
在过来的路上,何暻霖已对新店的周边环境进行了了解:“我夫人的选址当然没有丝毫问题,一边面临繁华的商贸中心,一边又是稠密的居民区,人流量大,商业也发达。而且,这里虽然餐饮店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私厨与高档酒店,和夫人大众食堂的定位不同,目标群不一样,两者并没有冲突……如果非要说,就是和你相隔不足五十米的禾香居,会对你有很大的影响。 ”
禾香居被称为打工人的食堂,从第一间门店开张以来,不过十年,就已扩展到现在全国1000多家门店。在平价领域,禾香居一直保持着长盛不衰,甚至是无对手的局面。与此同时,他也在前两年成功上市。
何暻霖:“但我夫人还是选到这里,应该是对自己有着相当的自信。”
面对禾香居,应承倒真没有这种盲目的自信。
不过,他和彭宇辉一开始就对此有了充足的认识,并在这个问题上反复商量过。
应承笑着说:“禾香居是平价菜的天花板,在价格上有绝对的优势,但他们也有很大的短板,他们绝大部分菜品都是全国统一的预制菜,我和彭哥也商量过,我们的门店是现炒现做,主打食材新鲜。而且,在价格上,我们也要保证不能高过他们………”
应承说的是………既要…….又要……
既要好,又要便宜。这其实很难两全其美。
应承:“这段时间,我和彭哥准备多跑一些市场,最好能从农户的菜园直接批发新鲜蔬菜,这样就可以把成本再降低一些。”
何暻霖心想,在餐饮这一行业,合法伴侣不仅熟悉,而且有自己的想法与经营理念。
以应承的踏实努力,敏锐的何暻霖似乎可以预见这个门店以后的发展趋势。
何暻霖一时心情复杂:“我夫人的新门店叫什么名字?”
应承:“还没定下来。何先生,你也帮我想一想。”
何暻霖看着应承,点头。
应承以另一种积极的方式,将何暻霖与自己融在一起。
何暻霖看向还冒着热气的电饭煲:“怎么这么晚还在蒸饭?”
应承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我在对比这几家电饭煲哪款蒸米饭更好。我初步算了算,这里至少要配备50个电饭煲,就想选一款蒸米饭最香最可口的。”
桌上的电饭锅有六个,应承蒸了六锅米饭。合法伴侣做事相当认真。
何暻霖:“那你接着选。”
应承点头:“何先生,你等一会儿,我很快。”
其实何暻霖等应承一向都相当耐心,但应承并不想让他久等。
应承先从第一个电饭煲里舀了一勺出来,吃了口,又换到另一个锅,他又舀了一勺,准备吃的时候,何暻霖低声抱怨:“你怎么只顾自己吃,也不给我尝一口。”
何暻霖的口舌之欲相当浅,平时连宵夜都不会吃,更何况现在只有白米饭,连一口小菜都没有。
应承觉得何暻霖根本无法下咽这种白米饭。
所以,应承虽然很想听何暻霖的意见,但并没打算让他也来一起试吃。
现在,何暻霖却这么抱怨,应承有些失笑:“何先生,你吃得下去吗?”
何暻霖:“我夫人能吃,我当然也能吃。”
即便听惯了何暻霖的甜言蜜语,应承还是不觉唇角扬起,眼睛明亮。
他将手里的碗放在何暻霖的面前:“那你先尝。”
何暻霖笑了笑,果然拿起勺子,舀了起来送到嘴里。虽然不过几粒米的样子,何暻霖还是很仔细地咀嚼。
这对应承来说是件郑重的事情,何暻霖虽然语气玩笑,态度却很认真。
应承一脸期待地问:“何先生,口感怎么样?”
因为是给合法伴侣的建议,何暻霖相当慎重:“米饭的香气很浓也很纯粹,但口感过于软烂,没有什么弹性。 ”
应承用勺子将剩下的一口舀到嘴里,得出了和何暻霖一样的结论。
应承又换了一个电饭煲的米饭。
何暻霖依然吃了半勺,给出感受:“这个米饭软硬倒是合适,但米粒松散,也不饱满,看起来不怎么让人有食欲。”
应承吃了一口,点头。和自己的感受一样。
何暻霖平时吃饭又挑口味又淡,这让他的舌尖对这些微妙的差异相当敏锐。让应承有些意外与惊喜。
接下来的几勺,何暻霖觉得不是过于粘牙,就是弹性不足,或者在口感上不是过硬就是过软,再或者有的加热不均匀,有夹生。
不知不觉到了第六勺。一连吃了五口,何暻霖有些吃不下去的样子。
果然,何暻霖放下勺子:“我吃不下了。”
现在,应承特别想听何暻霖的意见。
对口味,何暻霖有着相当的敏感度,能分辨出这些米饭的细微区别,甚至比吃惯了重麻重辣的彭宇辉都要敏锐。
而最后一碗,也不过只一口的样子。应承心想,怎么才让何暻霖吃下去。
就听何暻霖说:“如果你喂我的话,我可能吃得下。”
应承心里升起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何暻霖眼里带笑,身体轻松向后靠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应承。
最后一口,他毫无负担地以此胁迫应承。
应承看着这样的何暻霖,是颇觉无奈的样子。果然,应承拿起了勺子。
何暻霖等着应承,但应承却将勺子送到自己嘴里。
就在何暻霖又讶然又失望的时候,应承却忽然弯腰凑了过来,堵在他的嘴上。
何暻霖已不知道自己吞咽的是什么,应承不仅喂了他米饭,还附送了唾液与口舌。
何暻霖原本全身的开关都掌握在合法伴侣手里,而现在,应承越来越主动地去拧动这些开关。
何暻霖的发作也让应承意识到只是控制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比起控制,更有作用的是安抚。
所以,这几天来应承对何暻霖虽然还会有节制与规律的要求,但比之前要纵容很多。
这次,同样如此。
应承离开何暻霖,又看到他唇上的牵丝,舔掉后才问:“何先生,现在满意了吗。”
已被拧动开关的何暻霖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潮湿而含糊的声音嗯了声。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何暻霖才能将第六口米饭送到自己嘴里,给了应承想要答案。
因为何暻霖的参与,让应承很快将电饭煲的品牌确定了下来。
这时,何暻霖将衣兜的鉴定结果拿出,递向应承。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方便
鉴定书最后一行字:排除被检测男子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的脸, 想从那张脸上看到什么,只是合法伴侣的脸上有些遗憾,以及微微的失落。除此之外, 他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情绪。
何暻霖掩饰着自己的心律过速:“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错。时间太久了,很容易让人的记忆变得混乱, 可能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记忆错了,也可能是他把人给弄混淆了。”
记忆最不靠谱,不仅会失真, 会模糊, 还会自己剪辑拼接,弄出一些截然相反的虚假事实。
应承放下鉴定书:“我看到这份记录时,其实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
应承想要再次回忆些什么, 但脑海里只是一些虚影,怎么想看清楚, 都抓不住实体的样子。
何暻霖干咽了声:“你想到了什么?”
应承:“很模糊, 也不是太多。我想起当时和我一起到福利院的不止我一个, 还有几个孩子,我好像和他们一起做的登记。”
而到底有几个小孩,应承完全没有印象。
还有一个应承并不太敢肯定的记忆:似乎有人发出过chengcheng 的读音,但自己并没有回答的印象。
所以, 在看到这份笔录的时候, 应承虽然有期待与向往,但更多的是不确定与疑惑。
这个结果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何暻霖:“你还能再想起些什么吗?“
应承摇头。
应承觉得, 这个CHENG的发音要么是和其他小孩弄混淆了,要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名字的发音。
何暻霖:“你别急,慢慢想。可能哪一天,就全部想起来了。”
应承:“何先生, 你把这些线索交给那个姓程的先生,给他提供一些线索,让他能尽量找回自己的孩子。 ”
何暻霖低声说:“我一定转交给他。”
应承点头。
何暻霖:“我也会再让郑书里到福利院去弄清楚,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应承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也不用这么急。等晚点找些时间,我自己去福利院问。”
何暻霖声音柔声:“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应承看着何暻霖,只是一笑。
何暻霖想起之前应承问他过的话:何先生,你心里希望验证是失败的吧。
果然,自己在合法伴侣面前已无所遁形。他不信自己真的想和他一起去找出这个答案。
何暻霖:“你不相信我想陪你?也不相信我会再让人去调查?”
应承:“何先生,这重要吗。我相信你只需要我就足够了。”
他也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何暻霖的不安全感源头,他无时无刻都在需要自己。
而他自己也只想要何暻霖这个人。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
合法伴侣不会在意事情原委的细枝末节,也不会强求人性的完美,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能一击而中到最关键的核心部位。
看着脸上渐渐泛起异样红晕的何暻霖,应承目光往下落,唇角不由翘起:“何先生,怎么忽然就这么亢奋。”
何暻霖用深吸气来调节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哑声说:“那夫人现在能帮我解决吗。”
应承转身去收拾电饭煲,将这些米饭全都放进冰箱。明天这里会有人过来对这里进行简单翻新。这些工人会自己在厨房里做饭。这些米饭或许能用上。
在他忙碌这些的时候,何暻霖靠在木质隔断上,目光片刻不离应承。
………
何氏书房。门外的周春梅好几次想进去,都没敢进去,只能焦急地站在门外。
一向吊儿郎当的何琛也少见的紧张与害怕。
古板的何云霄则是一直低着头站着。
只有坐着的何暻霖,冷淡随意的样子,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何建深将手里的财务报表狠狠地砸在何云霄的头上,指着他:“我的好儿子,不到一年,挪用公款50多亿。深绿的钱呢,不是有二百多亿的盈利吗。钱呢,你把钱弄哪儿去了?”
在何云霄管理深绿的这几年,盈利能力逐年走低。到了今年,甚至不到鼎盛期的六分之一。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市场被分割所导致,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何氏本身的转型。
何云霄完全可以向何建深如实说明,但何东投资“何暻霖”的赚钱压力,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时时地悬挂他的头顶。拿不出手的业绩,这让他产生以小博大的想法。
何暻霖能投资赚钱,他也可以。为了避开董事会那些人,何云霄这两年开始陆续续强行让会计将公司的钱分批转到个人帐户,去搞风险投资。
只是想象和实操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两年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赔了不少。钱无法还回去,窟窿越来越大。直到半个月前,病急乱投医的他去何东投资,看看有什么能赚快钱的方法。在那里,虽然没看到何暻霖,但他看到了对方的投资方案,以及盈利。
他把仅有的现金全都买进了海外科技股,但他他始料未及的是,不到几天,那边股市一路狂跌,不过几天,已让他亏损50%以上。直到现在都没有企稳的迹象。
何建深少有的气得发抖。他原本打算从深绿那里将钱借贷过来周转年底的还款压力,但这个外表稳重的儿子却给了他一记闷棍。
如果不是财务会计太害怕,跑到他这里揭发,他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一直没有说话何暻霖此时开口:“深绿的事还是其次,现在银行,信托公司的各种借贷都到了还款期。这段时间,我分别和他们进行过沟通,只是因为收购时科,让银行那边担心我们资金压力太大,不同意延长我们的贷款但还都不是最重要的,再有一周,时科重行开盘了。”
重组后的时科,股权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而何氏购买的股票因为重组而被稀释,不再拥有之前的技股比列。势必让这场收购投入更大的筹码。
何暻霖:“到现在,我们还有必要再坚持收购时科吗?如果把现在股票卖了,我们还会有些盈利。”
何建深怒吼:“看不出,你也这样目光短浅!不收购时科,以后还指望什么赚钱?家电还是零售?”
何暻霖:“如果真这样,不如让微蓝把百联卖了。”
何建深的眼睛一时间睁大,死死地盯着何暻霖。
何建深本质上不爱任何人,但他爱自己的本司。而何建深是从百联这个零售公司开始发家的。这里有他的情怀。
何暻霖唇角勾了勾:“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把百联卖了可以缓解现在的资金压力。而且,你也说过,百联现在也不是何氏的核心产业。”
何建深盯着何暻霖,终于咆哮出声:“你给我滚。”
三天后,下午三点。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外面的建筑冲刷得面目全非。即便如此,依然可以透过玻璃墙,看到三条街之外的地标建筑,让徐醒意识到这里还处于商贸中心。
只是徐醒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而不是更适合说话、谈事情的咖啡厅。
这个地方像是个大众餐厅,但诡异的是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个人,因为没开灯,外面又下着雨,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幽暗异常。
徐醒的对面坐的是何暻霖。
前几次,何暻霖都过于冷淡与粗暴。这次他轻松地靠在硬木椅上,容貌俊美,西服贴合,这样的何暻霖看起来有一种欺骗性极强的优雅与尊贵。
但那几次的羞辱过于强烈,徐醒冷着脸问何暻霖:“这次,何家二公子找我做什么?”
何暻霖带着几分闲适:“当然是找你谈生意。”
徐醒:“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