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鲸墓回响
“他们说鲸墓是一场梦,
可当你醒来,发现自己正在它的骨头里吃饭,
你会不会开始怀疑——
谁才是被吃掉的那一个?”
——晨星时报·街头版边角笔记
帝国第十三行政圈,雾带外缘高地,一座庄园沉睡在玫瑰与灰尘之间。
这座庄园名为赫兰登谷地别院,属于索尔·巴列塔子爵的世袭领地。自旧王朝时代起,
便为特瑞安王室效力,代代追随,其家族之长女,正是现任皇长子奥利昂·特瑞安的正妃。
今夜,这座庄园灯火通明。
金箔贴顶、鲸脂燃灯、风琴伴奏。
一切都为迎接这一场“庆典”。
—
贵族间流传着一句话:
“巴列塔家的红酒能洗净命纹上的低等记号。”
说这话的人从不觉得可笑,反而说得津津有味,仿佛其中真有一种可将出身血统酿成“高贵”的酶。
宴会厅如同一座还未沉没的深海神殿,被鲸脂油灯染上一层仿佛水下世界的微蓝色调。
光从穹顶垂落,照在一块块白石地砖上,将整个空间映得宛如海骨铺陈。
空气中飘着香水与玫瑰酒的气味,宾客三三两两穿行其间,谈笑声与水晶杯撞击声交织,如暗流漩涡。
—
索尔·巴列塔子爵立于高台,灰蓝披风上绣着玫瑰金的命纹曲线,
肩章斜佩一枚鲸尾骨章,正是“鲸墓号军政联络事务”参与官的标志。
他举杯,笑容温和,声音清晰,带着长年政客特有的抚慰与骄傲:
“愿我们都能在命运之海中,选择沉眠,而非挣扎。”
“哪怕是死去,也要——死在王座的酒杯中。”
宾客们起身附和,举杯之声如潮水轻颤,无人质疑,无人诧异。
这不是荒诞。
这是“理所当然”。
—
可在庄园最深处,有一处被厚重藤蔓覆盖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有一扇无标识的灰色金属门。
门内没有灯光,没有宴会。
只有沉默。
十几名身着破旧军服的人影整齐排列,笔直站立在漆黑石砖之上,像一队被冻结时间的士兵。
他们的眼神空洞,毫无焦点;脸色惨白,无血色;呼吸细微,几近无声。
编号烙印遍布他们的身体——
有人肩膀上刻着“鲸墓号编制”,有人手背写着“α-f/3”。
他们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他们只是站着。
像一把把尚未开刃的武器,随时等待“指令激活”。
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沉眠奴仆”。
是从鲸墓号运来的“耗材”。
而这座庄园,是他们的“使用场地”。
—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
贵族们正品酒、轻笑,毫无避忌地谈着这些“编号”。
“听说最近运输有延迟,好几个朋友都抢不到‘新鲜的’。”
“我上次请一位伯爵来家中做客,他看见我门前那两名沉眠骑士,还以为我晋升高阶裁判了呢!”
“我更喜欢鲸墓提供的α型,动作利落,适合马术演示,也不会出汗。”
笑声回荡,杯盏交错,香水遮盖血腥,仆人随侍而立,女眷遮唇掩笑,
孩子们甚至在地毯上学着沉眠奴仆走路的样子,蹒跚模仿。
全厅氤氲着一种柔软、甜腥、仿佛温水煮血的气息。
—
而在厅堂四角,始终站着两名黑袍“管家”。
他们高大、沉默,双手交迭在腹前,倒酒与换杯的动作每次都在同一秒完成。
他们从不与人目光交汇。
也从不开口说话。
因为他们也不是人。
他们,是“同步编程型沉眠体”。
是为了这场宴会“视觉一致性”而定制的人形傀儡。
—
而此刻,在窗外的玫瑰篱笆中,夜风微动。
黑夜轻轻吹动枝叶,仿佛也在低语:
“他们喝着鲸脂酿的酒,说着沉眠者的编号和用法。”
“可当鲸墓再度浮出海面时——”
“他们,是否准备好献出自己的骨头?”
“我就知道你要挑最贵的。”
司命站在一座三层庄园的铁栏门前,眉头紧皱,语气像个刚被扒了口袋的抠门老会计。
他身上还带着昨夜报社油墨的味道,风一吹,连衣角都显得有点心疼。
而站在他旁边的塞莉安,则仰着头,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评估一座战地古堡的可改造性。
她的视线扫过主楼——复古鸢尾尖顶、玫瑰石铺成的小径、后庭那座仿旧王宫式圆形祭台,甚至连墙的走势也没放过。
“这道石柱太短,悬挂不了血纹旗。”她冷哼一声,目光微冷,“后园结构不对称……勉强能看。”
“这是这个价位里最完整、最便宜的了!”司命一边压低声音抱怨,一边瞥着她那副“血族王女视察行宫”的神态,只觉脑壳都在叫苦。
“你挑剔成这样,住进来的可是我,不是你。”
“你?”塞莉安挑眉看他,“你连卧室都不会布置的家伙,当然得听我的。”
司命一摊手,无奈叹气:“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点、不太起眼的地方。能放纸、能印报、不被贵族打扰就够了。”
“你这是要在战场中心建印钞机。”她语调慵懒地嘲笑,“那当然得挑一座‘不会炸’的房子。”
—
两人身旁,中介身穿剪裁得体的黑西装,拎着一迭案卷,满脸恭敬却带点油腻地陪笑推销。
“二位贵客,这庄园原属第三世代门镜术士,主结构以门内石构加固,命纹隔离极佳,适合文书处理、炼金调试或秘诡静修。”
“别再推销了。”塞莉安抬手拂开空气,披风微荡,发出羽纹交错的轻响,“说价。”
中介略一迟疑:“挂牌价目前为……八十九万特瑞安银索可币。”
司命脸色一垮。
八十九万!他三次门世界任务换来的全部秘诡金币,折算后也才凑出四十九万不到。他心底哀嚎:这哪是买房,是把未来几年晨星时报的利润直接烧成灰。
—
而这时,塞莉安转头。
她笑了。
那种贵族式、血族特有的优雅笑容,像刀背微卷时的光。
“你确定是这个价格?”她语气缓慢,声线却隐有冷意,
“我刚刚靠近书房窗台时,听到了墙后残留的咒语回响,说明命纹井结构有杂噪。”
中介微愣。
“而你们的门镜井,看样子……多久没清过了?”
她眯起眼,步步逼近,指尖缓缓拂过栏杆金属,语气更冷:
“主卧镜面布设左右偏移,在旧教语系象征里那叫‘灾引对称’——你这是卖房?还是送我进星灾预兆里?”
中介额角冒汗:“这……我们可以协调净化师后续补整……”
“我出三十九万。”她抬起下巴,声音如法锤落下。
中介踌躇。
司命忽然走上前一步,温声打断了他:
“你可以接受。”
他目光温和,语气平静,仿佛不是在压价,而是在指出一个已经存在的事实。
“你这房子挂牌三次失败,月度业绩即将过审,你不愿意认赔,但更怕继续挂空拖下去。”
“你查过我们,也知道我们不会胡来。你甚至希望我们买下它。”
“这不是我们压价。”司命微笑,“只是你终于承认——对方说的,也许是对的。”
【秘诡词条·真实的谎言】发动。
记忆轻轻滑动,动机重构,合理性被悄然写入。
中介神情顿住,眉头微缓,随即露出一抹“终于解脱了”的释然微笑:
“确实……以三十九万成交,也未尝不可。”
“成交。”塞莉安优雅点头,仿佛这不是一桩买卖,而是一场精致的宫廷斗胜。
—
日落时分,手续完成。
中介将装订好的转让证书双手递给司命,恭敬道:
“只需明日午前,至市政房产处进行一次公证流程。”
“那之后,这庄园,就是您的。”
夜色降临,风穿过玫瑰篱笆,吹得铁门轻响,两人缓步穿过方才“收入名下”的前院,
走在泛着金影的石板小径上,仿佛一步步走入他们即将书写的新一章。
司命轻叹一声,手里把玩着转让契据:
“要不是为了这事,我还真不想这么快买房子。”
“光了我积蓄——只是为了看一场最华丽的烟火。”
塞莉安轻轻踢开一片落叶,唇角扬起,露出满意的笑:
“是啊,一百四十七枚秘诡金币,上百万银索可币。”
她转过身,站在他身前,逆光之中,眼神像夜中星火。
“但这场烟火表演,确实值得。”
晨光未现,雾先落。
今晨的雾比昨日更加浓重,不再是轻飘的薄纱,而像是某种沉积物在城市意识的底层缓缓翻涌、升腾,
仿佛埋藏的记忆开始浮出水面。一切静默无声,却又暗潮涌动。
而随之扩散的,还有一股纸张的味道。潮湿、发灰、带着印墨未干的苦涩。
今日的《晨星时报》被包裹在一层灰色薄页纸中,色调仿佛悼文的帷幕,阴郁得令人心头发紧。
报童们不再像往日那样在街口高声吆喝,而是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街巷之间,将报纸像情报一样悄悄塞入门缝、滑入信箱,
或者精确地放在某些他们知道“谁该收到”的桌角,仿佛遵循某种沉默协议。
清晨四点,贝纳姆的“鼠网”行动开始在城市的毛细血管中流动。
不需要喧哗,不需要解释——
只要纸张能够抵达那些“被选中者”的手中,就足够了。
——
贵族区·清晨七点半
皇长子官邸,苏菲王妃的随行女官坐在更衣室一角,手持一份今日的报纸,正在例行朗读。
原本她应当翻阅的是《荣曜日报》,那才符合礼仪的安排和宫廷的审慎风格。
但今天不知为何,心中突生异念,她的手多翻了一页。
那一页,是一张陌生的灰页。印着异常醒目的标题:
《鲸墓再临·第一篇》
“编号1679的眼睛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