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裕放下茶杯,秦屹知便又往杯中倒入热茶。
景裕笑着托起腮帮,斜倚在桌上,懒懒散散地道:“朕为了接离家出走的奴婢回家,甚至来不及让人备上轿辇,本以为伴伴的宅子离宫门不过四条街,费不了朕多少体力,不想京城地广道长,走得朕脚都疼了。”
景裕笑着伸长了一双腿,脚尖抖了抖,道:“秦屹知,朕来寻你如此辛苦,你应当给朕捏捏。”
秦屹知浑身一震。
他这些日子在宫内也并不是没给景裕捏过手脚,但这里是蔺太监第,是他幼弟的家里,幼弟的义父也在此地看着……
秦屹知难堪至极,苍白的脸上都多了一抹薄红,他松开手中的壶柄,指尖顿时传来剧痛,一直痛到心里。
但秦屹知别无选择,他作为天子的内侍,这是他的分内活计,且惹恼了景裕,对他取得宠信,光复秦家的前路也并无好处。
秦公公只停顿了片刻,便当着蔺南星和其他宫人的面,跪倒了昔日学生的跟前。
他捏住那只雪白的靴子,替高高在上的天子除去鞋袜。
景裕的脚掌并不算细腻,甚至比起秦屹知的都要粗糙上许多。
做皇帝的这些日子里,景裕过得养尊处优,全身上下、从发丝到指尖全都被供养得焕然一新,油光水滑。
但那对十多年来穿着劣质鞋履的脚掌,却依然挂着厚厚的茧子,难以消除。
坚硬粗糙的手感,光是触摸上去,也让秦屹知胃里翻涌。
秦屹知往昔向来是被伺候的那人,因此在做任何侍奉人的活计时,动作都颇为笨拙不巧,半分也没有曾为帝师时的高才卓识。
不论景裕找了多少奴婢去教他,或是让这人亲自上手捏.弄多少次,秦屹知的技巧依旧不及任何一个宫人能让人筋骨松快。
但这份独有的粗拙,也让景裕万分受用。
小天子看着恩师脸上容忍内敛的表情,又看向这人头顶带着三山帽。
他轻轻地提起帽檐,扔到了地上。
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发髻是见极其粗俗的行为,秦屹知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景裕的侮辱。
紧接着,一只青涩的手掌放到了秦屹知的头上,抚摸了一下,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秦公子连眼眶都羞愤得红了一圈。
景裕见了,心头更是怜爱。
他又摸了两下师长的发顶,嘴上笑容更深,满心得餍足和快慰。
秦屹知在当他的先生时,再如何对他示好,都不曾将他当成个真正的孩童一般,亲昵地爱抚、拥抱。
如今秦屹知已成了他的所有物,成了他的奴婢。
那就由他来亲昵怜爱秦屹知也是一样的。
他为天子,为百姓之父。
就也是秦屹知的君父。
秦屹知当孝敬他,而他也会对秦屹知多包容一些。